猎文网 > 言情小说 > 帝师系统 > 渭阳

蔺腹在帐下与众人会谈,巨鹿君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他本来就是个在场面上让人不快的性格,谁也没太在意。

    智夏子也在场。

    地图铺开在中央,诸位将领站在一旁各抒己见,蔺腹将目光向智夏子投去了一眼。昨日夜中,他请智夏子前来密谈,表现出拉拢之意。

    令他稍感意外的是,智夏子虽然不咸不淡,但也表现出了对巨鹿君的不满。

    这种不满主要来自于,不认同巨鹿君的行事。

    实际这次能够抓到秦璧,与巨鹿君和太子旷似乎有私下交易。而智夏子说,太子旷想要以秦璧来交换的是暂时的休战。但巨鹿君自知,怕是很难阻止赵国对秦国的进攻,更何况他也从来就不打算兑换诺言。

    他计划是捉住秦璧之后,严刑拷打,逼问出秦军大军驻军的地点,和秦国北方多座城池的守军状况。然而再绕开蔺腹,带军进入秦国,一举击溃,得胜归来。

    因蔺腹在赵国境内自成势力,既不是太子|党,也不是公子党,谁都想拉拢他,但拉拢不成,谁也都想削弱他。巨鹿君在军中想要扩权,自然也要想办法打压蔺腹。但此刻秦璧被俘,赵王都不舍得杀她,似乎还想给她婚配。等她生了孩子之后被牵绊住之后,秦国或许也已经被赵国所灭,到时候再重用她,赵国就是再多了一位猛将。

    而且有婚姻关系的妃后成了猛将,那甚至连对蔺腹的那份提防,都不必要了。

    赵王愿意让巨鹿君迎娶秦璧,一是因为赵太子已经齐太子的长姐成婚,二是赵王本来就有些偏爱巨鹿君。

    显然赵王已经把她当成长年下蛋的鸡,越在手里越保值,想让巨鹿君好好养着。

    巨鹿君却想杀鸡取卵,手里得了秦璧,却只想拷打出秦国的军情。

    智夏子就是知道此事之后,觉得巨鹿君太目光短浅,才表现出不满,对蔺腹透露出来几分。

    然而这话是半真半假。巨鹿君想要绕开蔺腹进攻秦国是真,但却打算挑拨太子旷与秦璧的关系,利用秦璧的愤怒,以“助秦璧围攻太子旷”的名义再一次进攻秦国。

    毕竟巨鹿君似乎有太子旷似乎有不少通信的证据等等,如果秦璧真的看到愤怒上头,再加上她本身受俘受困并无太多选择,出兵随军至少她也有机会改变事态,她十有八九会同意。

    智夏子的说法虽然半真半假,但是巨鹿君将秦璧请去帐下是事实。而且巨鹿君与秦璧商谈到一半,蔺腹召诸将商议,巨鹿君也不得不暂时离开,而秦璧现在应该还在巨鹿君帐下。

    蔺腹忍不住思忖,自己到底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巨鹿君真的弄死了秦璧,替他解决了一位玩家,他还能甩开责任;还是说自己既然决定留在这里,就该正式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虽然秦璧是玩家,但当他还不知道她是玩家时,他当年表现出的那份好感、心疼与欣赏,可并不是假的……更何况这些年他也总时不时想起她……

    就在蔺腹犹豫之时,忽然有卫兵一阵小跑,掀开帐帘进来,衣袖上脸面上竟然沾了几分血迹,神情惊魂未定的朝巨鹿君跑去。

    蔺腹看到有人没头没脑跑进来,皱眉喝道:“什么事?”

    那卫兵满脸惊惶,跪在巨鹿君旁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巨鹿君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他硬着头皮,在蔺腹审视的目光下,道:“说。”

    那卫兵只得颤抖道:“蓝田——秦璧,战俘秦璧在巨鹿君帐下杀害近十人,而后乔装溜走了。”

    白矢惊得连忙起身,巨鹿君脸色也难看起来。

    只有蔺腹在台上神色莫测,道:“让人看管马车、军营出入口,千万不要将她放走。她瞎了一只眼睛,还是很明显的。”

    副将立刻道:“可是军营还要有不少人传令和巡逻的队伍出入,这怕是不好拦啊。”

    蔺腹脸色冷冷的:“那就一个个查,找出只有一只眼的人,还难么?”

    但白矢心道:他谋划几日等到今日这个军中会议的机会,秦璧是不可能失手的。

    更何况前两日蔺腹拿来了钥匙将秦璧的锁链拆下,就更加大了她能逃走的机会。

    白矢在之前与巨鹿君议事时,早早在他帐中藏好了匕首。等到巨鹿君与他要来到蔺腹主帐下议事时,白矢手底下几个脾气臭硬天天惹事的年轻卫兵,不知道怎么又因为饮酒的事和庖厨的人爆发了矛盾,又不想把事情闹到蔺腹那头,不得不去请巨鹿君帐外卫兵来管事。

    因巨鹿君肯定还会在帐下派不少人看管着秦璧,帐外的卫兵自然就放心离开,这一去平事,却被几拳打在脸上,也扯进了混战里。

    之后就要看秦璧了。

    巨鹿君帐内有侍从二人,卫兵六人,不只是一己之力杀死八人,而是想办法不放出去一个人,这需要仔细考量安排——

    各种细节白矢不知道,但显然秦璧虎落平阳依然是虎,似乎很不做声响的解决了这些人,而后换了卫兵的衣服,不但将绑眼睛的布条沾上卫兵的血迹,还把实现缠在胳膊上的白色布条拆下来,沾上血迹之后绑在手臂上再挂在脖子上。

    新鲜出炉的伤兵就这样一瘸一拐的走在了军营之中。

    毕竟在围堵耿有期和秦璧的战役中,有不少将士受伤,因靠前线的位置没有足够的醫巫可以治伤,所以被车队运回来到这边主营来。

    秦璧蹒跚的走,速度却并不慢,因为蔺腹知道消息之后必定会让人彻查,而赵国主营内对车马的管制也非常严格,除非拥有传令兵的令牌与文书,否则单独的马匹不可能随意出入。白矢想到的办法,就是从主营送到前线的粮车。

    但这粮车的车队走的也很早,她时间很有可能不够。

    好处就是粮车走的早,她藏在车下逃走时,蔺腹十有八九还不知道她逃走,来不及下令让人戒严搜查,就不会有人车底。

    坏处就是,如果她杀人逃离的速度太慢,就可能赶不上粮车,那她就怕是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只能等着被抓住,且被更严密的监视起来了。

    而且粮草都是麻布装包,不太可能藏在车内,只有藏在车下。

    白矢便以车轮加固检修为名,令人在其中两架车下加上几个脚蹬和木架,如果秦璧能够找到粮车,就可以用脚卡在脚蹬下,人钻进木架和车底之间,浑身绷紧力气扛住,就可以长时间扒在车底,能跟着离军营更远了。

    白矢并不知道秦璧那边的情况,他只能一边看着蔺腹脸色莫测的坐在上位指挥手下士兵搜查营帐、控制出口,一边心里盘算着她如果成功出去了,到底应该到哪里了。

    清晨的时候,白矢与秦璧最后用了一顿早食,他临出去的时候,估计俩人都心里知道,如果能成功逃出去,怕是下次再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秦璧只是捧着木碗,对他最后道:“淳任余培养你多年不易,不论他当时是抱着怎样时隐时现的恶意,或者是对你态度偏颇甚至忽视,但你能有成为中原有名的将领,几乎可以说仰仗于他的培育和倾囊相授。你……用了他教给你的能力办了一回错事,但幸而地位可以失去,一切身外之物都可以失去,唯有淳任余教你的东西是谁都夺不走的。”

    她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你要是真觉得有后悔的时候,就应该用他给你的,谁也夺不走的东西,做点让他觉得骄傲的事儿。他都能因为对你的欣赏而容忍你的出身,或许也会因为你做了对的事,对你稍微有一点点谅解吧。”

    白矢没回头,心里却忽然猛地一酸,却又澄明了。

    自从知道真相以来,魏妘曾经待他的温柔,淳任余的严厉与耐性,舒跟在他身后乱跑的亲昵与喜欢,都成了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刀锯。

    但若是真的……无法收回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该想想的是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如果还想活着,剩下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就算他不是淳任余的血脉,也算是他最重要的弟子,那他拿着这足够他用一辈子的能力,到底该做什么呢。

    赵军军营中一直搜查的深夜,白矢的心也渐渐松了下来。

    直到各个方向开始搜查的士兵汇合,蔺腹也不得不沉着脸,确定了一件事。

    秦璧真的逃走了。

    但秦璧逃出去的路上,可不是那么轻松,车马在驱赶下向前线飞奔,车轮在泥地上疯狂溅出泥水,泼的车底下藏身的秦璧满头满脸都是——

    她几乎好几次都吃了一嘴泥,还有道路上时不时有的马粪,她几乎觉得自己没到地方都快把自己恶心死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只感觉双手双腿都要废了,又看不见天色,她只能一路咬牙坚持。直到她渐渐感觉车速降了下来,似乎又有车夫在跟前头的人呼喝着,显然是到了中转或停靠的地点了。

    车马停顿之后,她听到车夫与卫兵一个个下车马来,似乎去旁边喝水,只将马车拴好。秦璧一滚,从车下滚出来,看到运粮车后头的驮马,她早就成了个泥人,藏伏在一旁的草丛中。

    直到卫兵车夫陆续上马,车队又开始往远处疾奔,她才从草丛中缓缓站起来,辨认了一下太阳的位置。

    她现在这个样子,直接回秦国根本不可能笼络到军队,还可能被人告密,死路一条。

    要想对付太子旷,晋国的力量不可或缺。先去晋国前线的军营,再想办法从晋国内部经过去找小晋王。

    虽然蓝田君不愿求人,但她此时此刻忍不住想起那个私下面对她有些不好意思,总拿眼睛偷偷瞧她的小晋王,更想起了芮城上阳一战时,手撑着地图胆大认真说出奇计的样子。

    想了一圈,身边既有权势有还算可信的人物,竟然只有这个认识没多久的小晋王了。

    **

    成周附近,河岸斗舰上。

    师泷一展袖,闯进船室内,南河坐在舷窗边的矮榻上,正在看军报,无奈叹气道:“师泷,又有什么事。不过是在这儿闲了几日,我发现你都开始没事儿找事儿,不打招呼就端着屁大点事儿到我面前来说。”

    师泷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因为真的是屁大一点儿事。

    “臣只是听说,呃,您同意楚王派人送他的姬妾来这船上了?”

    南河挑眉:“怎么了?我要是有姬妾我也带上船。”

    师泷瞪眼:“您胡说什么呢,明明您也是……什么姬妾什么的。”

    南河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再这样说话可就也别做相邦了,让狐笠来干吧。”

    师泷:“啊……臣也是看四下无人。而且这些日子,楚王倒是跟您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如今行军一事已经定下了,魏军在晋国边境也不动作,只有等的份,他哪来那么多事要跟你商议。”

    南河脸上有些烧,嘴上却自若道:“他性子乖张难辨,没人陪就会缠别人,我也烦了,这才让让他姬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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