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文网 > 言情小说 > 帝师系统 > 七月

负黍君扶着栏杆,恍惚的转过头去,看向卜子:“咸池的人头,你带来了?”

    卜子似乎手里拎着个布袋子,笑着走过来,道:“没想到我来的也不是时候,城内怎么又……变成这幅样子。”

    负黍君一直到现在,仿佛注意力都没有放在眼前的一片火海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废了,近来连接几锤打击砸下来,砸的他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负黍君竟然也没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能不能扑灭大火,他忽然道:“你怎么进城的,走,带我出去!我们去——我们去别的城池。”

    卜子摇了摇头,道:“您能去哪儿?外头的城池被晋楚联军扫平的时候您没有相救,寄送文书给南方反军求助的时候您不派使者争取,抱着这座石头城无动于衷,您和之前在成周又有什么区别呢?”

    负黍君:“一定还有地方可以逃,真不行我们就去……就去找舞阳君!”

    卜子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来:“就算是我这种人,也听说过舞阳君?她是会给丧家犬提供新家的人?她不把丧家犬煮着吃了就不错了。就看她如今派遣大军入侵魏国的样子,您也跟她做了几十年兄妹了,怎么还如此天真?”

    负黍君并不是天真,而是没有退路,一时间脑袋里疯疯癫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负黍君:“咸池的头呢!只要我活着,咸池死了,这魏国就迟早还是我的。”

    卜子松开布袋,布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咚的一声响,滚到脚边。

    负黍君大喜,连忙捧起来,那头颅满脸血污,发髻扔在,双眼微瞪,显然已经死去数日,有些肿烂了。负黍君却堪称爱不释手,狂笑起来:“咸池!舞阳!你们都没想到这一天吧哈哈哈哈!我才是——我才是如今唯一能继承魏国的——”

    他话音未落,陡然感觉到颈上一烫,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轻轻巧巧的将匕首刺入了负黍君脖颈,负黍君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感觉到伸手几只手一把按住他,将他按倒在地。

    身后两人,正是当初和卜子一起救他出成周的那两个传令兵。

    他们用膝盖紧紧压着负黍君,卜子用力将刀划了个半圆,在他颈上开了个横贯的豁口,而后抓住了负黍君的发髻,用力将他的头往后掰去。

    这几个青年并非武艺高强,却都是杀人办事儿的好手。

    负黍君只感觉自己颈上像是张开了一张大嘴,温热的血朝地板喷去,他痛苦的微微转眼,地上的咸池的头颅也躺在那里,和他吃惊的对视着。

    石头城墙围着的火光,远远看去像是平原上巨大的炉灶,满身大火时不时从城墙上坠落下来的将士,像是飘散的火星。石油燃火,无法用水熄灭,蔓延的速度极快,温度极高,但燃尽的速度也极快。

    这一天晋楚的将士谁也没有攻城,都静静的看着石头城里的火,瞪久了,仿佛觉得石缝里都能迸出火光来。

    没到天亮,大火就熄灭了大半。

    晋楚的联军沉默且有条不紊的架起了长长的云梯,在静悄悄的黎明中攀上城墙,这时候再也没有人阻挡,而晋楚似乎也不愿意鸣金击鼓打破这份死一般的沉默。

    大军登上城墙,进入城内,很快,余温不散的青铜大门便被打开。

    舒随着大军一同进入大梁。

    她小时候听说过大梁的模样,说行走在主道上,四季不见红绿;下雪的时候,石墙如镜,雪落满灰瓦,就像是白茫茫一片的世界。

    但她没机会见了,城门一打开,她只见到了一片黑色。

    被熏黑的石墙,被烧的分辨不出原貌的——人和东西。

    目及之处,只剩下耸立的黑色坊墙,和地上扭曲的各种各样的焦黑物件。

    舒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

    商牟作为楚将,比她早入城一步,这会儿骑在马上正回过头来看她。

    舒知道他看她是什么意思。

    毕竟她曾因为攻打宋国时候的惨状,连做噩梦,他怕她接受不了这一切。

    但舒还是神情不变,握紧马缰,挪开眼来,对身边臣下道:“派人去打开各个坊的大门,检查是否还有人存活。商君,请您派一支部队到檀宫中去搜查。”

    商牟点了点头。

    坊市之中确实还有一些百姓存活,因为他们早在入夜前关闭了坊门,虽然之前也有些石漆从沟渠蔓延进来,但因为坊内的房屋是石头制成,他们又没有水灭火,不得不用沙石灭火,反而误打误撞灭了或,最后也只是点燃了存量和木柴,并没有太多死伤。

    但有些坊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而当商牟带人到檀宫时,檀宫因宫墙围住,竟然只被烧毁了不到一半,宫人似乎都疲惫且惊恐的躲在深处的宫室里,只有背着手站在回廊上,望见商牟,竟然对他笑着挥了挥手:“牟子,这儿呢。”

    商牟松了口气,登上在风中咯吱直响的残破楼梯,到被火熏燎的乌黑的回廊上:“你去了朝歌办事之后,就直奔大梁了啊。就怕你不能成事,大君也很担忧你。”

    卜子背着手笑道:“大君的计谋还是有用的,拿着大梁城的防图前去,太子咸池果然待我为上宾。不过因为时间赶得紧,不得不冒险毒杀咸池,差点没能逃出来。不过就算我不去做,怕是太子咸池也活不长了。赵军南下,也要分一杯羹了。”

    商牟仔细瞧了他一眼:“果然还是受伤了。”

    卜子依然笑眯眯的:“胳膊上的上,不打紧。喏,你瞧,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多好。不过幸而你们没要我去取舞阳的脑袋,那我真是干不来。”

    他抬起下巴,商牟只看见回廊下一张桌案支着,咸池与负黍脑袋都在那儿摆着,卜子还有意让他们面朝大梁城,好好看一次灯火,这两个在世时从小掐架到大彼此看不顺眼的人,死后却上了同一条桌案。

    商牟也笑了:“怎么一家了,老东西呢?”

    卜子:“老东西……啧。我可没那个本事,屋里呢,你自己去瞧。”

    桌案后头就是宫室大门,商牟见过的死人多得是,他从来不曾怕过,反而很不屑的笑了一下,走过去,推开了门。

    卜子才刚转过头,就看到商牟倒退半步,连骂脏字,脸色苍白的合上门,转过头来,扑在栏杆上。

    卜子笑:“如何?”

    商牟惊恐:“怎么能烂成那样……还有虫,那虫子爬的天花板上都是了,估计地板都要沤烂了!就没人管么?”

    卜子:“大概是老东西死前吃的不错,给灌了一肚子饲料,死了之后都用来养虫了。”

    商牟:“让宫人去收拾!女眷呢,找女眷给他们都收拾进棺椁里。有女眷跑了么?”

    卜子:“这么大的火,跑哪儿去。”

    宫人一听这话,连忙架出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少女,那少女满身笨重且艳俗的华服,满脸泪痕,拼命想把头埋进衣领里。

    卜子耸肩:“这就是魏王后了。”

    商牟瞪眼:“魏王后?!”

    太子咸池都快五十了,他爹老魏王居然找了个十五的王后!

    魏王后被商牟凶恶的眼神,吓得两腿发软,眼泪直冒,恨不得趴下往回爬。

    商牟:“那……你去给你们大君和两个儿子,准备收尸吧。”

    卜子温声细语提醒道:“你不是带兵过来了么,围住檀宫然后派人进来检查吧,要有大肚子的女人,不管是后宫女眷还是女使宫人,都要处理了。”

    商牟道:“嗯,好,你别走。你做事儿细致,给我注意着吧。我没有灭国都,毁王室的经验。”

    卜子:“这事儿不难,主要是……心细。不过大势去了什么都没用,我就没杀咸池的一群儿子,反正有赵国去灭呢。”

    商牟勾了勾嘴角:“我只有被灭族的经验。确实要心细,还要看命。要不是某些人粗心点背,怎么会独留我活了呢。”

    **

    齐国临淄。

    已经算是刚入冬,气温骤降,内室已经点上小铜炉,炭火半烧不热,却又恰好合适。

    几层软垫铺在矮脚的床榻上,纱帘半遮,香料青烟缭绕,榻上有块白狐皮缝制的大毯,上头躺着个身穿红底白边刺绣精致的曲裾,黑色长发结做坠髻,她没有敷粉,眼角的细纹就那样袒露着,只有眉心脸颊下巴,点着红色的面靥。

    她手搭在隆起的腹上,浅浅的睡着。

    不远处的桌案前,坐着一个青年,眼上系着青灰色的帛带,似乎在用手指触摸牍板,用小刻刀轻轻雕刻些什么,一点点声响,反而让床上的女人睡得更舒适安心。

    外头门被侧拉开,有宫奴卷起扑到地上的绫罗帘子,将两人放了进去。

    宫奴紧随着走进去,拿暖炉和香炉给进去二人周身燎了半圈,怕他们带进去冷气和味道。

    床上的女人并没醒来,手握刻刀的青年手也一顿,侧耳朝来人的方向。

    进来的也是两个男子,为首的一身戎装,身材修长,薄唇紧闭,五官稍深,他看到床上的女人没有醒,却放轻脚步走过去,搓了搓手,才去伸手捏住了女人的手掌。

    那女人醒了过来,人已中年,动作竟还有几分娇态的揉了揉眼睛,撑着身子坐起来:“莫语,怎么了?”

    名叫莫语的戎装男人跪在床边扶她起身,她这才坐直在床沿,看向跪在屋中的人。

    “是消息到了?怎么了?”

    跪在屋中的人将头垂的更低,抱手道:“臣见过舞阳君。不知舞阳君近日身子可……”

    舞阳君并不是太舒服,扶着额头打断他道:“说事。”

    莫语披了件外衣在身上,舞阳君倚着他坐着,看向屋中报信的武将。

    那武将知道舞阳君有两个不离手的心腹,听说是她寻来的一文一武两个少年,在他们还没及冠前,舞阳君刺瞎了其中一人的双眼,毒哑了另一人的喉咙,取名莫语与勿望,莫语替她出入办事杀人,勿望则留在身边替她出谋划策。

    武将不敢抬头看那两个青年,更不敢看舞阳君,只得死死低着头,紧盯着地板的缝隙,道:“大梁城已经被攻下了。晋楚联军已经进城,而且大梁城的城墙完全没有被破坏。”

    舞阳君咦了一声:“这么快?我以为最起码要围攻白日才可能打下来。是负黍君当了丧家犬,提前撑不住告降了?”

    武将:“不是。是晋楚用火攻,攻下来的。”

    舞阳君轻笑:“火攻?大梁城内到处都是水,想灭火还不容易,那座城水火不侵,只有强攻。”

    武将:“说是楚王召了泽上火,把泽上火灌进了城里,然后火一点,泽上火不能被灭,水越浇,火就流的到处都是,大半的人都被烧死了。”

    舞阳君沉默了一下,半晌道:“泽上火?是什么样子的?”

    武将:“这也是传言,有人说是像大漆,黑油,浮在水面上,在光下,有五彩光,厚重又粘稠……”

    舞阳君“啊”了一声,半晌才道:“竟然,已经有……”

    坐在一旁眼遮帛带的勿望道:“是石漆么?臣听说有秦赵旧民用羽毛沾取水石中淌出来的石漆,用以点灯膏车。但因气味难闻又容易蒸发,又不多见,所以只有一小部分地域的人在用。”

    舞阳君:“是么。怎么灌进去的?入水的河道有铜门遮挡,从上游倾倒也不可能流进去——”

    她声音一断,半晌道:“啊,我想我大概有点头绪了。若真是如此……那这一招,漂亮极了。甚至也可以说是,仅有的,能快速攻下大梁的办法了。失策了,我本以为晋楚要在大梁磕很久,也会让齐军能及时到达大梁附近,重挫晋楚,看来大梁城已经是完完整整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舞阳君说着,站起身来,拨开莫语的手,穿着软底的鞋,在床榻前的厚地毯上走了走,半晌道:“不是我第一次跟玩家交手了。但我发现,我想错了一件事。”

    勿望抬起头来:“什么事?”

    舞阳君染了蔻丹的手指拧了拧,她半晌道:“不,也只是猜想。我只是觉得楚人没有见过石漆,就会像我一样,理所应当的觉得这时候,不可能会有人取用石油……石漆这个主意,会不会是晋国那头,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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