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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的主力部队,一下子被分开成为了两部分。

    巨鹿君所率领的三分之一的部队,被隔绝在了黄河南岸,他们决定按照计划向东进攻,但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楚王根本没有北上,他根本不把这场战争当回事儿,正在南方温暖地带,带着那刚刚病愈苏醒的王后,悠闲度假。

    这样的传言确实对抱着熊熊壮志,想要渡河后到大梁围剿楚王的赵国士兵来说,是一盆冷水。

    他们抛却一切,被斩断后路,做出誓死不回的气魄来,却要一拳打在棉花上么?

    巨鹿君却不受这传言影响,他积极的动员誓师,决意计划不变,他们要想东走,攻打下中原腹地最重要的几座城池,这样赵国就可以多方南下,再也不会被晋楚随意截断了。

    计划是好的,但他们一路向东行进,却没见到多少村庄与播种的土地,赵军的探子四处打探之下,才得知楚国这两年,逐步让大量中原村落百姓南迁,一是为了躲避冬日的严寒,向也是为了让农耕主力远离战场。

    耕种地离战场近,虽然也利于纳粮与徭役,但人口与土地受战争影响太大,楚国宁愿多开发水路,着力于粮草的远距离运输,也要将农耕集中在后部——

    天下饥荒频发,中原腹地又是常年旱灾水灾多发地,谁家能吃的饱,决定了这场战争能打到什么时候。

    赵国一路往东,看到乡村与土地被成片抛下,只留下了状似荒凉萧条的原野,而他们目标的城池,就像是孤零零的几个点,点落在黄河北的平原上。

    这样自己断了城池之间联系的点状守城战,如果遇上正常的军队,很多时候都会是自寻死路。

    但他们遇上的是赵军这样断了线的风筝,离家出走的孩子。他们储备一年多的粮食,带着丰富的守城军备,有些大型城池内部还能耕种养殖,赵国可没有跟他们耗的资本。

    入春转暖,楚国选择前线巍然不动,后方积极生产。

    巨鹿君带人进攻已经一个多月,除了送人命,送箭矢上门之外,他们也就顶多砸坏了城门的外层木门,拽了几十上百个楚军下来偿命,伤亡比接近五十比一,而他们所攻打的城池,纹丝不动。

    而辎重粮草却每天都在消耗,消耗的速度甚至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这时候,就算是巨鹿君再怎么誓师动员也不管用了。

    一群人破釜沉舟的来了,却在这儿游荡了一个多月,连个正儿八经击鼓厮杀对战的敌人都没遇到过,能见到的只有楚国引以为傲的高耸砖石城墙,还有楚国士兵存货大半年从城墙上兜头淋下来的污水金汁。

    再加上医药不便,楚国守城又以消极、慢推的手段为主,他们赵国的士兵直接死在战场上的不多,大多是被石块、箭矢所伤,而楚国也够阴,在泼洒人畜排泄物制成的金汁也就算了,还将石块与箭矢浸泡其中,开春之后又是容易感染的季节,多少赵国士兵受伤之后感染溃脓,病症缠身。

    而对于巨鹿君来说,这么多士兵受伤感染,甚至还不如他们死了。

    毕竟受伤了之后,既吃着那份口粮,占着病榻,拖延队伍行进,还没有能力再上战场。一个伤员不但不能当半个人用,甚至还要拖出来更多士兵来照料他们。

    这话虽残忍,但死了还能让出武器军甲,提高军中的配甲率,还能让口粮分配到每个人头上的更多。

    但巨鹿君知道带兵在外的道理,安抚与信赖极为重要,而赵国此次南下,全国招兵,厉兵秣马,甚至有一家男丁全都上战场的情况,军中指不定就有父子兄弟同时在一个营内。他如果杀死或者抛弃这些伤员,很容易造成军中士兵不满与反抗,炸营都有可能。

    而楚国蔫坏的不停制造伤着,甚至都让巨鹿君犹豫是否放弃进攻——

    攻城无望,进攻只会造成更多的伤者。可要是这么拖着,他们粮草不够,军中上下就等着饿死吧!

    巨鹿君面对着逐渐减少的粮草,他不得不开始减少每个伤员定额的食物,但指令传达下去总会矫枉过正,变本加厉,中层军官早有人认为伤员应该集体坑杀或抛弃,他们得了巨鹿君减少伤员口粮的指令,更觉得免死金牌在握,几乎让军中伤员饥一顿饱一顿,甚至一天都吃不上一顿。

    很快的,几十个高烧不退的伤员,就这么活活给熬死饿死,军中爆发了一轮抗议。

    巨鹿君连忙命人处决了行事的中层军官,表示让伤员恢复普通士兵的口粮,决不允许再私下克扣口粮。军中虽然有人早已嗅到不对,但巨鹿君带兵也有些年头,在赵国也算颇有威望的公子,军中还有不少人十分信任他,甚至觉得巨鹿君对他们不抛弃不放弃,那些中层军官才是祸害军营的人。

    可军中却逐渐分出了,保护伤员与杀死伤员两派

    但很快,巨鹿君不论攻打哪座城池都打不下来,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命令在攻城战鸣金收兵时,如果有伤兵伤势较重,必定无法恢复,就让五百主在收兵退军时,检查伤势,运送伤兵的过程中,筛选人选,将一部分人留在战场等死。

    这已经是巨鹿君为了照顾军中情绪和窘迫局势,能做出的尽量的办法了。

    但这也是掩盖不了的,很快,亡兵的数量比以前增加了几倍不止,引起了士兵们的怀疑,而有很多将士深夜跑去战场想为战友、亲人收尸,却发现有人被半死不活的抛在战场上,还有的在地上攀爬数丈而亡。

    这一下激起了军营中千层浪——

    一派人匪夷所思:将自己受伤的士兵,抛在战场的旷野上等死?!

    一派人满脸冷静:就应该把现在受伤的士兵也处死,否则所有人都会被拖累。

    先头那派人马为首的军官,围在巨鹿君帐外抛兵解甲,以示抗拒,不肯离开。

    后头那派人马趁着军营失控,带人放火烧了军中巫医治病的营帐,烧死了不能离开床榻的几百伤员。

    军营内一下子炸开,连巨鹿君都觉得事态几乎要无法控制,就在这个时候,楚军的一支军队,如同游荡在点状的城池之外,带着车马、骑兵,在没有檄文的情况下,袭击了赵国的军营。

    但赵国,毕竟是赵国,他们内部的散乱虽然导致迎击不利,但也尽力放下争执,军中齐心想要抵挡楚军突然的奇袭。楚国有备而来,赵国也是骑步王者,平原作战,按理来说楚国多向成兵力才能和赵国打个平手,但这次人马只有一万余,战车八百乘,却让赵军有些慌乱,但巨鹿君迅速做出反应,认为如今军心不稳不能应战,立刻撤离——

    这种被逼迫的险境,还能使得本来炸了锅似的军营明白眼前更重要的是生存,说不定能够因此暂时化解矛盾。

    人数是楚国近三倍多的赵军逃了,巨鹿君也顺应着被奇袭,理所应当的抛下了大半的伤残士兵,轻装简行,带精锐人马西逃。

    这时候,几乎春暖花开,赵军四万余人的大军,只剩下两万出头,折损近半。这个折损率,在赵国的历史上,也算是历史新高。但就在赵军绝望之际,他们轻装简行的西去路上,他们却意想不到的遇到了在官道上行进的车队。

    那车队在也有士兵护送,似乎想要往南方前行,前后延绵数里,巨鹿君所带的赵军早已西行游荡数日,失去辎重无法立营,缺乏粮草无法生存,忽然见到这样的车队,甭管上头有什么,赵军如山匪一般卷席而下,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吞下了车队。

    用刀划开车上的袋子一看——粟米!

    这车马从西向南,也只有蜀地而来!

    所谓天府之地,黍满粮仓,他们楚人早早在东部中原要地做好了警戒,而他们这群人,为何不往西去?就算是为了养活如今剩余的两万多兵马,也要西去;想要攻城胜仗,也只能突袭楚国不备,往西地去!

    巨鹿君集结兵力,驮马,感觉终日的不顺终于迎来了曙光。他们必须入蜀!

    而另一边,楚国那闻所未闻的巨大宝船,在南方低调隐匿许久,终于通过鸿沟行驶到黄河沿岸,商牟带兵正式登陆黄河北岸,在开春之后,一改之前防御姿态,向赵国发动了进攻。

    赵国势力不但被分割,对手也在晋楚结盟之后多了好几位。

    乐莜带兵守在成周对岸,秦璧从上党郡兵临城下,商牟渡河直袭邯郸,而辛翳遥遥指挥着将巨鹿君逼向蜀地。赵国最主要两大军将,蔺腹与巨鹿君,就这样一南一北被制住了。

    邯郸能否被攻下,还是会向历史上邯郸城多次被围打被解救的命运?

    然而大的版图上,晋楚两方的军队接近了邯郸,造成了围局。

    而在东部,在小小的临淄城内,也形成了围局之势。

    就在春暖夜晚的临淄城,热闹繁华集市拥着寂静的齐宫,齐宫看似井然有序的宁静,却隐隐藏着许多不寻常的小变故。舞阳君独坐在无人的宫室中,她分不清自己是多疑,还是几十年浸染宫廷争斗的直觉,她似乎看到了城墙的阴影下,匿着轻轻走动的人影,她感觉到月光下有阴影略过屋檐,她能感受到回廊下灯烛不寻常的抖动。

    危机,隐藏在每一处角落,每一个暗处,她夜不能寐,她如同走在刀尖绳索上。

    舞阳君忽然从床榻上起身,猛地扑向门口,拉开了障子,外头守夜的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太后——”

    舞阳君披散着头发:“她睡了么!章儿呢!”

    宫女明白她问的是谁:“即墨君已经和大君一同歇下了。”

    舞阳君:“我要——”

    宫女强制合上了门:“太后,外头还是有些冷风,您快回去歇息罢。”

    舞阳君眼睁睁看着门被合上,她顿了顿脚步往后退,转身拖着赤脚,衣袖低垂,往空旷的宫室内走去。一个女官抱着沉睡的男孩,低垂眉眼站在廊柱边,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舞阳君认得她,这是她当年派去给魏陟做女官的氏族女子,可魏陟倒是有能力,将她的眼线,变成了自己的心腹。女官走过来,田章在她怀内静静沉睡,她走过来:“公主让奴将大君交与太后,请太后带着大君暂且离宫。”

    舞阳君站定在那里,披发赤脚,盯着那孩子:“这是她的命,怎么又给我了?”

    女官低头:“即墨君说,天下不会让这孩子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您。宫中情况稍有变,您死了也对局势不利,正请您带着大君暂时躲避风头。”

    舞阳君眼神清明,下巴瘦出了尖,她曾经让多少人艳羡向往的一头漆髹般长发,如今以夹杂白发,她顿顿往前走了两步,衣衫拖动,嗓音微哑,忽然道:“他来了?她好大的胆子?”

    女官:“他来了。公主说,若不成,您挟齐王于琅琊复立,庆氏虽有无数黑影,却不够能登堂入室,您仍然能保全。”

    舞阳君拔高音量:“没有轻重的孩子!她以为她自己是什么?没有把握就敢——”

    女官胆大打断道:“您也不是事事在握,她把握住了您没注意到的事,不是么?”

    舞阳君歪头看向女官,半晌似乎神色难辨的轻笑一声。

    舞阳君接过田章,这孩子露出了在他亲生母亲身边才有的恬静睡颜。

    她脸上神情怔怔,一时让人分不清她是疯了还是没疯,舞阳君抱紧孩子:”我们这对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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