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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许博衍早已等在机场外。

        西装革履,一头短发简洁精干,见她来,一手插兜,另一手推了推鼻梁上的薄片眼镜,站直身,板正的脸上勾起笑。

        国际航班飞了许久,冬稚脸上不见疲态,远远冲他莞尔。

        两个助理负责帮她拉行李,柯雅跟在她身边,汇报:“……乐团那边抵达下榻的酒店之后我会跟他们联系,您的琴托运回来,下午一点我亲自去取,行李我先让助理送去您的公寓,一点半前会安排人打扫干净。”

        来接机的商务车就在这附近,柯雅和两个助理不耽误她的私人行程。

        “好的,你们也好好休息。”冬稚挥挥手,辞别她们,朝马路对面的许博衍,以及他那辆棕色的车走去。

        许博衍给她开车门,一左一右上了主驾与副驾,车沿着高架桥出口开。

        “请你这个大忙人吃饭真不容易,我看也就是我提前约得早,不然见你一面都难。”

        “少取笑我。”冬稚揉了揉眉心,“博衍哥,你要请我吃什么?”

        “上次我合作方带我去了他开的餐厅,那儿味道不错,今天我带你去尝尝。”许博衍握着方向盘,向她保证,“你肯定会喜欢。”整个华城你随便挑,要吃什么都行。”

        ……

        到许博衍订好位置的地方,环境果然不错。餐厅是开放式,没有包厢,不过每个卡座旁都有绿植,可以很好地遮挡外界视线。

        坐下翻看菜单,冬稚关心:“最近怎么样?公司生意如何?”

        “挺好。不过也就那样,华城这地方什么人没有,混口饭吃。”

        “你回盛城了吗?我妈和许叔他们怎么样?”

        “他们挺好啊,你也知道勤姨的厨艺,每天变着花样煮菜煮汤,没事就推着我爸出去晒太阳散步,精神可好了。”许博衍一笑,“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盛城?”

        “还不知道呢。”冬稚说,“先等我把工作的事处理好,这回有时间,不急。”

        许博衍瞧她一眼,“你这刚从瑞典回来连口气都不喘?这么连轴转,勤姨看见你又要心疼,你看你这趟欧洲巡演瘦了多少。”

        冬稚摸了摸脸,“瘦了吗?没有吧,只是吃不习惯,累倒不怎么累。”她笑着自叹,“也是奇怪,吃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习惯。”

        许博衍笑她:“少拿吃不惯当借口。你当然不觉得累,挨着小提琴,你哪时候觉得累了?你一个二十七岁的大闺女,别整天就知道小提琴。除了演出练习,怎么都不想点别的事?上次我回盛城,勤姨可跟我念叨,说你一天天也不知道找个对象,我看你这回一准还得挨训。”

        冬稚翻着菜单,说:“没事,你比我大,有你顶在前头,我再安稳两年。”

        “嘿——”许博衍啧了声,没继续这个话题。瞅她一眼,好奇,“你这次怎么突然想回来了?之前我催你多少次,你都不理。怎么的,想家了啊?”

        冬稚眼里闪过一丝未明情绪,不知因他的话想到什么,她抿唇淡笑,低下头继续看菜单。

        “……嗯,想家。”

        ……

        菜点完,没多久,过来一个服务员。

        许博衍以为有什么事,却见对方弯着腰,轻声道:“许先生,我们老板今天也在店里。”

        “秦总在?”许博衍面露诧异。

        “对,我们老板在那边那桌,3号。”服务员说完,不再多言,微微点头,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谁啊?”冬稚问。

        “我公司的合作伙伴,秦承宇。”许博衍说,“这家店是他的副业之一。”

        华微科技的秦总,秦承宇,这人长袖善舞,有时会带合作伙伴来自己店里用餐,但凡来过的,店员一定会记住,为的就是怕哪里招待不周。

        许博衍用餐巾擦了擦手,“走,过去打个招呼。”

        冬稚闻言,随之起身。

        转过一小道弯,到另外一个那侧,透明橱窗边,围坐着一群人。

        冬稚没细看,眼神微敛跟在许博衍身后。她隐约觉得脚下鞋子有点不适,上飞机前随便挑的,或许是穿久了。

        “许总——”

        刚到桌边,一个男人率先站起来,和许博衍握手。

        “秦总。”许博衍笑问,“公司聚餐?”

        “科研部大伙难得有空,出来聚聚。”秦承宇瞥向他身后,眸光停了停,“这位是……”

        冬稚正要打招呼,往前挪了一步,脚下不适,稍微有些不稳,下意识拽住许博衍的袖子。

        “怎么了?”许博衍关切地回头。

        “没事。”她松开手,笑笑,抬头看向秦承宇,“您……”视线不经意落在旁边那个男人身上,她一僵,话音顿住。

        秦承宇旁边坐着一个人。

        “好”字卡在喉咙里,滞顿着缓缓下沉,湮灭在喉管之中。

        她愣着,半晌没有说话。

        秦承宇微微眯眼,笑着把话接过去:“您好,我是秦承宇。这些是我公司科研部的同事。”他一一介绍在座几个人的名字,最后才到他身边那位——

        “这是陈就,陈教授。科研部的负责人。”

        陈就靠着座椅,面沉如霜,成熟了许多的五官,变得比从前冷硬了几分。视线和他对上,连一刹都没停,冬稚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触电般避开。

        “……您好。”她虚虚握上秦承宇伸来的手,“我是冬稚。”

        冬稚有一点懵,突如其来的重逢,让大脑无法运转。她后退一小步,没等秦承宇或许博衍再说什么,声音极轻地对许博衍说:“博衍哥,我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许博衍皱了皱眉,顾不上再寒暄,对秦承宇歉意一笑,“抱歉秦总,我们有点事先走了,下次再聊。”

        秦承宇睨了睨冬稚,别有意味地笑了下,并未责怪:“没事,许总请便。”

        许博衍担心冬稚的身体,手臂虚揽在她背后,没真的碰上,护着她走。

        冬稚暗暗深吸一口气,“博衍哥,你扶我一下。”

        她胳膊往许博衍那边靠了靠,许博衍伸手托在她手肘稍前的位置,让她可以借力。

        “这么难受?”

        “不是,脚疼。”她挤出一个笑。脚下那点不适,此刻和心里的那股别扭劲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可根本无从对人言。

        陈就,陈就……

        这个名字光是在齿间翻滚一遍,她都觉得唇齿生涩。

        泛着酸的涩意,带着久远的记忆裹挟而来,一遍遍翻涌着,涤荡到最后留下的只有苦味。

        这些年想起他的每一遍都如是。

        苦不堪言。

        ……

        一餐饭没怎么吃就结束。虽然冬稚说事,许博衍还是有些担心,他是知道她的,最要强,最能撑,自打认识她开始,就没有见她认过一次怂。

        再三确认她真的不用去医院,许博衍开车送她回公寓。

        兄妹俩还有好多事没聊。许博衍问她的安排:“这次回来开几场演出?回来应该就不走了吧?”

        “六场。”冬稚对着车窗开的小缝透气,“应该不走了,以后大概率在国内发展。”

        许博衍说轻松的逗她开心:“你现在可不得了。刚才那个秦总,你看到了吧?我最开始跟他谈项目,那是我公司第一次跟他们华微合作,他原本怎么都不松口,我是软磨硬泡,使尽了各种招数,他就是不应。我本来以为肯定不成了,你知道怎么?最后那次他来我办公室谈的时候,一眼看见我摆在橱窗里的那张你出的cd——我让你给我签了名你记不记得?秦总当时就给我要走了!”

        冬稚转头看向他,不知想到什么,没说话。

        “后来合同签的特别顺利,我谈了四五回都没谈定,那次他拿走cd以后,事情就敲定下来了!之后他还约我去看音乐会来着。”许博衍一边开车一边笑,“我猜他肯定是你的乐迷。”

        “是吗……我感觉不太像?”冬稚抿了抿唇。

        “这还有像不像的?”许博衍觉得好笑,“反正,他不是你的乐迷,肯定就是他公司有人是你的乐迷,回头你记得给我留两张票,我沾沾你的光。”

        冬稚靠着车垫,含笑点了点头。

        许博衍见她仿佛有些疲倦,“困了?你要不先睡会,到公寓楼下我叫你?座椅要不要调一下?”

        “不用调。”冬稚摇头,“我就这样闭眼休息一会儿就好。”

        “后面有毯子,我给你拿?”

        “不冷,没事,真的……”

        许博衍没再说,专注开车。

        冬稚闭着眼,脑海里却不停出现陈就的脸。

        从22那年去曼哈顿音乐学院深造开始,她这五年一直在世界各地飞,奔波不停。

        五年时间听起来很长,但从一个初入顶级艺术院校的普通留学生成长到如今,能够被外界盛赞为首屈一指的华人女小提琴家,这五年里的每一天,都被她撕裂成好几倍,她要高负荷强运转地度过,拼命地练习,拼命地去学,才能够追赶、超越那些来自全球各地的音乐天才们。

        五年既长又短。

        而从她和陈就分别的那个夏天开始,时间走过了更长的纬度。

        九年还是十年?

        从少年成长到可以肩负生活的成年人,他好像没有变,但青涩的脸已经脱去稚气,变得成熟,坚毅,那股冷冽气质,也是她不曾见过的。

        在彼此缺失的时间里,他们有了不同的改变。

        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不敢停留,一瞬间落荒而逃。冬稚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吗?或许是,或许又不是。

        本以为早就过去的事情,离开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和他的相见,让那些她以为平静了的河流,再度湍急起来。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忘。

        搁浅在心里某个角落,不敢拎出来,不敢见光的那些记忆,在和他见面的一刹那,他就像一束火光,“簇”地一下,将这一整块全黑的地方照亮。

        回忆铺天盖地。

        十八岁的时候,她爱过一个少年。

        后来在曼哈顿求学的那些年里,她曾好多次,在读拜伦的英文诗时停顿。

        那首著名的《春逝》这样写道:

        假若他日重逢,事隔经年。

        我将何以贺你?

        以眼泪,以沉默。

        二十七岁的春季,他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重逢。

        withtears,withsil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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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重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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