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二
跨越远洋, 消息发出。
许嘉年放在桌上的调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灭了。
但他已经睡着了，没有第一时间收到这条消息。
这天秦雾抵达一虹娱乐的时候, 黎涵跟她的助理与经纪人已经在大厅等着了。
她过去局促地打了个招呼, 姿态依旧看起来不善交流。
黎涵真人比网络上的照片更加漂亮，她伸出一只纤白的手，跟秦雾轻轻握了握。
她吐气如兰, 对秦雾柔声说道：“秦小姐不要紧张, 要加油。”
秦雾被她周身轻盈的栀子花香惹得有些晕乎乎的。
她的脚被桌子腿绊了下。
面对美女，她是这样的。
“秦小姐, 我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黎涵牵了她一下, 用夸奖化解尴尬。
秦雾朝她笑了笑。
黎涵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秦雾想, 自己要好好拍这位明星。
她抱起设备进入摄影棚, 跟工作人员一起搭灯光与布景。
黎涵的妆和现场布景搭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
面对工作, 秦雾的标准很严苛。
当这好脾气的漂亮明星走进摄影棚的时候, 秦雾刚把摄像机放到三脚架上。
“秦小姐，现在开始拍了？”
黎涵柔柔望着她。
“嗯。”
秦雾将摄像机位置调试好，低下头, 看着镜头呈现的画面。
“黎小姐, 我们可以开始了。”
她轻声说道。
而此时此刻, 许嘉年刚从飞机上走下。
在车上, 他终于看到了秦雾发给他的消息。
许嘉年低着头, 神色莫名，眼中流淌过复杂的光芒。
他看到秦雾说要给别人拍摄, 觉得有些心闷。
原来他竟然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 许嘉年想。
“许总, 回你住的小区对吗？”
司机扭过头来，以不大不小的合适音量礼貌询问。
“不。”
许嘉年抬起头来, 看着前方日光朗照下的路面。
“去一虹娱乐。”
他沉声说道。
“好。”
司机应了一声，黑色轿车调转方向，往一虹娱乐而去。
然而，此时在一虹娱乐的秦雾已经纠结了很久，她陷入了困难的泥沼中。
秦雾看着镜头里的黎涵。
这位美人笑靥如花，红唇优雅，浑身上下充满精致的雕琢感。
这是一位很好的被拍摄对象，小卢确实有用心挑选过。
包括黎涵本人，脾气也非常不错，一直配合她的要求变换姿势。
秦雾研究着画面，却还是没能达到她满意的效果。
不管镜头中的黎涵再好看再美，在她的视角中，也仿佛失去了灵魂。
外行人粗看第一眼，也许会觉得这画面已经足够精美好看了。
但在秦雾的眼中，拍黎涵却远不如拍许嘉年，有那种灵魂相通的鲜活感。
她死死盯着摄像机里的画面，汗从额头滴落，手指死死悬停在快门上。
不行，不可以，还不够。
秦雾对自己说，定格这一瞬间的画面，是对她的职业还有对黎涵这位信任她的明星的不负责。
在没有达到她的标准之前，她不可能按下这快门。
“秦小姐，这样就很好看了。”
黎涵的经纪人凑过来，安慰秦雾，“我觉得这样就行了，已经是我们预想的效果了。”
秦雾听到这一句安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鼻头一酸。
她真的不行。
秦雾彻底认输了。
她发现自己在拍人这块，真的只会拍许嘉年。
如果不是他，其他所有人在她眼中都寡淡无味——即便是黎涵这样的美人。
她缴械投降，许嘉年真的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抱歉，我不行。”
秦雾站起来，语气慌乱，朝黎涵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抱歉，“我拍不出来。”
“没事。”
黎涵朝秦雾笑了笑，脾气很好，“就按现在的也行。”
“我拍不了，我去叫人。”
秦雾摇了摇头，神色抱歉。
她拨通陆星的电话：“我喊Y时尚杂志的陆星过来替我给你拍，可以吗？”
黎涵跟她的经纪人有些惊讶，不敢置信。
陆星知名作品很多，在圈内极有名气，很多大明星都约他，但档期都拍到明年了。
秦雾在他们的计划中，优先程度比不上陆星，只是因为陆星约不到了而已。
没想到秦雾竟然随口就能把陆星叫来，而且他本人竟然真的很快就赶过来了。
秦雾把打印好的拍摄计划和概念放到陆星手上，说话的语气有些疲惫与虚弱。
“师姐怎么了，你上次怎么没回我消息？”
陆星有些好奇，询问秦雾原因。
不过秦雾叫他来帮忙，他是一定帮的。
秦雾的摄影理念已经离开商业层面，已经是艺术的高度了，根据她的拍摄思路走也能学到很多。
“没什么。”
秦雾捏了捏眉心，朝陆星歉然一笑，“我拍人像翻车了，你帮我拍拍。”
“好！”
陆星答应得很快，马上融入了黎涵的团队之中。
他知道秦雾说的翻车不是真的翻车，只是成品没达到她心中的要求而已。
各人的标准不一样，陆星看得很开，他知道直击灵魂的作品可遇不可求。
同样师承项凌，他们奉行的摄影手法有相同之处。
有的时候，拍摄者与被拍摄者，亦是一种近乎于爱情的浪漫邂逅。
只是秦雾跟黎涵恰好没通上电。
陆星拍了那么多明星，也没跟哪一位被拍摄对象能通上电。
呜呜呜他之前拍的作品只是包办婚姻而已，陆星酸酸地想。
不是每一个摄影师都能有秦雾这么幸运，能够碰上许嘉年的。
“我去天台静静。”
秦雾轻声说道，她的表情有些挫败。
她发现许嘉年在她的心中竟然真的……有那么重要。
不论是之前知道他那些营销通稿，引起的心口微堵，心中微酸。
或者是方才纠结半天，迟迟没办法对着黎涵大美人的脸按下快门。
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让秦雾不得不承认，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许嘉年。
秦雾靠在一虹娱乐顶层的天台栏杆上，微风吹拂到她的脸颊上，细软的发丝糊住眼角。
她在静静地想事情，没有察觉在目力可及的街道上，一辆劳斯莱斯已经从车流中离开，停在一虹娱乐公司大楼外。
许嘉年抵达一虹娱乐的时候，他发现秦雾不在摄影棚中。
只有陆星对黎涵露出清爽又甜美的笑容：“诶对，黎涵姐姐你这个角度美极了，保持住不要动啊，自然一点，肌肉不要僵硬哦！”
黎涵面上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心想还不如让秦雾来。
许嘉年退出无人注意到他的摄影棚，心下微惊。
小卢眼尖，发现他突然来了公司，有些激动，还误会了。
“许哥，你是不是看到我的消息，来公司跟我讨论一些发展事宜？”
小卢受宠若惊，没想到许嘉年竟然一得空就来公司了，他果然很重视一虹娱乐。
许嘉年心下想什么消息，你给我发过吗，他好像真的没注意到。
他不动声色掩饰过去：“这个下次我抽空再讨论。”
“秦雾呢？”
他问。
秦雾不是来一虹娱乐给别人拍照了，怎么不在摄影棚里？
小卢不知道许嘉年就是一虹娱乐背后的老板。
他心里想这个许嘉年真的是很没有事业心，怎么到了这时候还想着秦雾？
但他还是给许嘉年指了路。
“雾姐刚刚给黎涵拍的时候，感觉没拍好，现在应该是……去天台散散心了。”
小卢提醒他。
许嘉年走上了天台，他看到秦雾靠在栏杆一角，静静看着城市一端。
秦雾想得很认真，她托着腮，目光悠远。
许嘉年站到她身后，她也没有察觉。
秦雾现在脑海中闪过的每一句话，主语都是“许嘉年”。
直到许嘉年本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雾。”
许嘉年站直了身子，低头认真看着秦雾头顶的发旋。
秦雾一惊，转过身来，却险些撞上许嘉年的胸膛。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还有那双像鹿一般温润深情的眼眸。
真奇怪，明明只是几天没见面，她却感觉很多天没见似的。
——或许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竟然有些想他。
秦雾对着许嘉年眨了眨眼，有些心虚。
关于她没跟许嘉年说就擅自决定拍别的明星这件事，她要怎么解释？
其实秦雾也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解释的，但她就是不太有底气。
许嘉年看着她，果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一虹娱乐给你的工作？”
他低头问。
两人的距离在他的刻意拉近下，很近。
他的气息温热。
秦雾觉得有些危险惑人。
“嗯。”
秦雾点点头。
管他的，直接甩锅给小卢，他值得。
许嘉年看着秦雾慌乱眨动的长睫，仿佛被人拢在掌心试图逃窜的蝶翼。
“说实话。”
许嘉年近来对秦雾说话很少旁敲侧击，一向是实话实说。
“我有些不开心。”
他垂下眼帘。
秦雾凝视着他的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盈着湿漉漉的、惹人怜爱的光芒。
她的眼神偏移，躲开了。
她险些陷进这蛊惑人的眼中，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秦雾很聪明，她决定直接将话题转开，转到她想要知道答案的事情上。
“我也挺不开心的。”
秦雾略微扬起下颌，语气闷闷。
她还是将那件堵着她心口迟迟不散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一虹娱乐说给你发了营销通稿，说你有圈外女友什么的。”
秦雾虽然相信许嘉年，知道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但看到这种字眼，还是觉得心口堵得慌。
许嘉年：“……”怎会如此？
！
天凉了，让小卢下岗吧。
“我……”许嘉年的语气有些无奈，他想起了当时跟小卢的跨服对话。
“我当时跟小卢说，要淡化我的单身人设。”
他解释。
“那时候你就想好以后你一定会有……会有……什么圈外女友了吗？”
秦雾想不明白为什么许嘉年一定要淡化他的单身人设。
总不可能是因为她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说道“圈外女友”四字的时候，她细细的音量几乎都要听不到了。
“ 你不可能……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吧？”
秦雾说完，轻轻闭上了双眼。
说出“喜欢”二字，竟也灼得她面上与心头皆发烫。
她心跳的节奏快了起来。
片刻沉默过后，秦雾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了许嘉年的回答。
“是。”
许嘉年定睛看着她，纤密长睫下的漂亮眼眸蕴着脉脉的光。
他没有否认，就这么直白且真诚地，将秦雾的问题回答了。
因为小卢在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真的是秦雾。
许嘉年想，不仅是圈外女友，还要英年早婚。
秦雾呼吸一滞，眼睛略微睁大，眉梢微挑。
天台微凉的空气经由口腔沁入胸腔，堵在心口。
原来，他不是一时起意。
而是……蓄谋已久。
小鹿的坏心眼，真的超级多。
“我知道了。”
她睁开眼，扭过头。
她试图避开许嘉年的目光，不去看他的脸。
但她的脸却攀上了温热的手指。
许嘉年伸出手来，两手捧住了秦雾的脸颊，将她的脸移正，对着自己。
他的纤密长睫下，是坚定且温柔的光芒。
许嘉年没有再让秦雾逃开。
秦雾要拍别人。
他酸死了。
明明……两天前，她还对他猫猫疯狂点头的。
“小雾。”
他的声音顺着捧着秦雾的脸颊的指尖传来，微微沙哑的嗓音带起些微的震动。
“我很喜欢你。”
他的目光笼罩着秦雾的眼眸，两人终于四目相对。
始终对视的眼睛，没有办法骗人。
就算是一丝一毫的情绪，也会被他捕捉。
“我再问一次，你喜欢我吗？”
许嘉年轻声说。
字音尾端的落点仿佛蜻蜓点水，小心翼翼。
许嘉年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严峻，仿佛在面对一个重要问题的答案。
他真的在认真期待着她的答案。
秦雾盈着雾色水光的眸微闪。
看着眼前的许嘉年，她即将说出生平最勇敢的一句话。
以前秦雾总不明白，为什么很多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会勇敢地为了男主角誓死追随，永生不弃。
她以为那是小说里夸张的写法，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傻乎乎还恋爱脑的女孩子。
但在这一瞬间，她才明白。
哪来的什么勇气，这只不过是情之所至罢了。
就像现在的她甘愿永远沉睡在许嘉年的眼眸中。
她愿意为许嘉年，直面自己的内心，抛开笼罩内心的阴影，勇敢一次。
秦雾踮起脚尖，离许嘉年更近了些。
“是，我非常喜欢你。”
秦雾启唇，吐出的每一个字极轻，但清晰异常。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已经被没入了相贴的唇间。
许嘉年捧着她的脸，他低头，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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