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时薇看着热门微博上穆辰这两个字, 觉得自己仿佛不认识了。
热门微博上说, 穆辰月中刚发了一篇顶级SCI期刊IECC, 这个期刊在化学界有极大的声望。
而该期刊编辑部最近突然接到举报, 说这篇论文存在数据造假的问题, 经过核查后发现确实存在问题, 立刻将这篇文章在数据库中删除, 并于今天下午发布了通知，以后都不再接收穆辰的投稿。
天大官方微博也回应说，事件仍在调查中, 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回复。
时薇打开热门微博下面的评论区，发现下面一水的谩骂：“也该治理治理学术圈的风气了。”
“读过研的都知道学术圈有多乱，很恶臭。”
“还是天大的学生？
我也是天大的, 不要因为他黑我们天大。”
“天啊, 这个学长在化院很有名，院草级别的, 没想到是这种人……”
……
哪种人？
你知道什么, 你就没想到是这种人了？
时薇看着这些评论都觉得火气大, 但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情理这些评论, 她立刻给穆辰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 那边都没接。
电话里的滴滴声一声一声地, 带着让人心焦的急。
时薇看打不通, 又去微信上给穆辰发消息，她打字的时候一直在打错, 换了九键键盘还是错，时薇后来干脆发语音，她将语气里的担心和焦急小心地藏起来，语气尽量平静：“你在哪？
看到消息给我回电话，我去找你。”
想了想，她担心穆辰不好听语音，还是努力将心静下来，耐心地、一个一个字地打字发了出去。
那边依然没有回复。
时薇失去力气，她失神落魄地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望着手机屏幕。
Gaylord收拾好东西，从二楼下来，看见时薇还在一楼的沙发上坐着没走，有些意外：“你不是急着去约会吗？
已经下班了。”
时薇抬眸看他的时候，神情茫然而无助。
Gaylord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如纸，和刚才妩媚期待的样子派若两人。
刚刚她的艳红唇色配上白皙的面容如锦上添花，现在再看她，红唇和惨白的脸，只觉得突兀。
“你怎么了？”
Gaylord有些吃惊。
“师父……”时薇一张口，隐约带了哭腔，她自己也被哭腔吓到了，忍了忍，努力冷静下来，保持着情绪的稳定：“他出事了，我联系不到他。”
Gaylord很少看到时薇这么慌，他下楼，也坐到时薇旁边的沙发上：“你试着联系联系他的朋友？”
一语点醒了时薇。
时薇太慌了，人一慌起来，似乎头脑都变得不够用。
时薇拿起手机，挨个联系起实验室的朋友们，陆婕暑期没留校，邢静柏、路易阳、还有许多熟悉不熟悉的师兄师姐们……
还是路易阳先回了时薇消息：“穆辰现在在徐导师办公室。
他父母也在。”
时薇知道了穆辰的下落，也顾不上别的，拿起衣服便要走，Gaylord提醒她落了东西：“你的香水。”
时薇回头看了包装精致的“难戒”一眼，轻声道：“先放在这吧。”
从Gaylord的办公区到学校实验室，距离不近，时薇打车去的，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时薇坐在车里等红灯时，急得甚至想骑单车回学校。
好在下一个路段红灯少了许多，司机看她着急，一路上风驰电掣，很快便到了化工实验大楼。
电梯要等，实在太慢，时薇直接爬了楼，当她喘着气到徐导师办公室门外时，发现办公室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即便关着门，她站在门外依旧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激烈争吵，有女声，也有男声。
都不是穆辰的声音。
时薇猜应该是穆辰父母在吵，穆辰从来不会用这么高的声音说话，他生气的时候会压着嗓子。
时薇不好贸然进去，在办公室外面站了会儿，隔着个门，里面的声音听不太清，时薇等得心急。
她想了想，转身去徐长风的实验室看看。
实验室里面一片热闹，大家都小声地在讨论这事，新闻第一次离自己这么近，而且穆辰的父母一来，穆辰的背景也被大家知道了。
有些人脸上是扼腕和叹息，有些是惊讶和不相信，而大多数人，都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态度。
和穆辰关系比较好的，像邢静柏和路易阳等则都在微博上刷着那些评论，路易阳还专门注册了小号，去和一些说话太难听的喷子撕，以此来维护穆辰。
大家一看到时薇进来了，瞬间安静了，实验室里没有人不知道时薇和穆辰的关系。
只有穆辰带的两个研一的新人，虽然听别人说过时薇，却还没见过时薇，此刻还在讨论着：“你看到了吗？
刚才进办公室的是省长，是穆辰的父亲，他母亲看上去也挺尊贵的，我查了下，穆辰的妈妈是很有名的大提琴家，原来穆辰这么有背景啊。”
“我就说，都是研一，他怎么可能发这么多文章，要我说没准靠他爸妈的关系，他爸有权有势，他妈在国外演出，可能也有不少国外的人脉。”
“咳咳咳”实验室里有师兄师姐们轻咳着提醒他们，他们依旧热火朝天地聊着，恍若未觉。
直到时薇走到他们身旁，冷冷地看着这两个研一的新人，出声讥讽道：“知道他为什么能发这么多文章吗？
因为他不像你们这样，时间全用来八卦了。
是来搞科研的还是当狗仔记者的？”
他们两个抬头看见时薇，面露不悦，被一个女生当着全实验人的面这么说多少有些没面子，他们刚要说话，一个师姐开口：“时薇来了。
你知道穆辰这到底怎么回事吗？”
那两个研一新人立刻闭了嘴。
时薇没再管他们两个，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全实验室的人听见：“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穆辰绝对不可能学术造假。”
她的语气很确定。
路易阳抬头看了她一眼，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她对穆辰的信任和决心。
说完这句话，时薇又从实验室里出去，继续去徐老师办公室门边站着。
出了事以后，她还没见过穆辰，不知道现在穆辰怎么样，她现下也不想让实验室的那些人影响她的心情。
时薇在徐老师办公室门边等着时，能听到里面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一声巨大的破碎声响，是什么砸在地面上碎了的声音。
时薇再也忍不住，办公室的门没有锁，她把门把手向下一压，门开了。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地面上是碎了的玻璃片，那些碎片砸在穆辰脚边，穆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窗外的光影斑驳着落在穆辰的身上，他如同孤独饮着寒风的苍木一般。
而他身旁，站着他的父母。
穆寅川属于省长的气度此刻消失殆尽，他脸上的愤怒、生气等情绪交织在一起，暴躁得和那天来视察的省长仿佛不是一个人。
穆辰妈妈则站在穆寅川身边，她穿着优雅，脸保养得体，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而她的神情，是对穆辰的极度失望。
里面的氛围太乱，几人都没注意到门口的时薇，穆寅川指着穆辰，满脸怒气：“你说不想进官场，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放任你去搞学术！你就是这么给我搞的！学术造假？
你丢不丢人，穆辰你怎么想的？
啊？”
越说越生气，穆寅川猛地抬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杯摔向穆辰，眼看着杯子要砸在穆辰身上，时薇迅速上前，从后面拽走穆辰，杯子便砸在了墙上。
杯子应声而碎，溅起一片碎玻璃。
穆辰回头看见时薇进来了，一直毫无情绪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破碎的痕迹，他下意识地将她拉远一些，免得她踩到地上的碎玻璃片。
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这才注意到时薇。
徐长风一直劝不住穆辰的父母，本就有心无力，现在看时薇又进来了，只觉得事情更加棘手，他用目光示意时薇先出去，时薇只当视而不见。
穆寅川脸色更难看了，他皱起眉头：“穆辰，我怎么和你说的，和这种女生在一起是不可能学好的，我劝过你，你看看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敢说没有她的影响？”
穆辰的妈妈，夏茵，她望着时薇的目光也不带善意，夏茵轻轻启唇，居高临下：“我想我明白了。
小辰学术造假，是不是为了你？”
时薇厌恶夏茵和穆寅川的态度，她皱紧眉头，还没回答，穆辰先开口了，他声音极低，隐约藏着些冷意和萧条：“我说过了，我没有学术造假。
还有——”
“你们没资格说她。”
你们是我的父母，能责备我，但你们，不能说她。
自从下午学术造假的事被曝出来后，穆辰便被叫进办公室里，面对父母的怒火和责备，他只在最开始时说过：“我没有。”
没有人相信他。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沉默着面对一切，忍受着所有的诘问和责难，可现在，他说了第二句话，是为了维护她。
时薇看着穆辰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他依旧高大挺直，可从背影中也透出一种孤寂和落魄感，时薇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痛。
他现在的处境这么难过，却依旧在尽可能地保护她。
穆寅川看穆辰维护时薇的样子更觉得来气，他指着穆辰的鼻子骂道：“好，，好，不说她，那说你。
没学术造假？
那你告诉我期刊是怎么说的？
网上是怎么说的？
你都不觉得没脸见人吗？
我有你这样的儿子都觉得丢脸！”
“小辰，你确实太令我们失望了，和这样的女人厮混在一起。
你一直都是天之骄子，所以即使你不愿走我和你爸为你想好的路，我们也没说什么，你在你的领域也能做得很好，可是现在，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夏茵的目光里失望意味浓厚。
时薇听着穆辰父母说的话，越听越难以相信。
为什么？
为什么穆辰的父母完全不相信穆辰说的“没有学术造假”，他们对自己的儿子没有半分信任，似乎觉得他学术造假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们的重点，完全在穆辰丢脸，让他们失望？
仿佛穆辰只是个让他们骄傲的工具，一旦他不再那么优秀，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徐长风还在劝，他一脸愁容：“唉呀可能中间有什么问题，你们冷静一下，穆辰再好好想想……”
“没有什么好想的，”时薇打断徐长风，她从穆辰的身后走出来，眉眼凌然，她的话掷地有声——
“穆辰说没有，就是没有。
作为父母，你们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穆辰，对他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穆辰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
“不管别人如何，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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