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时薇和许星尧约的傍晚5点, 在一家名为“止卜”的网红的冰激凌冷饮店。
店里的装修很有特色, 以占卜为主题, 墙壁上涂满了带着魔法帽的女巫、塔罗牌, 灯做成了水晶球的样子, 每个包厢的门都涂鸦成塔罗牌的图案, 还画着金色的六角星, 神秘而梦幻。
时薇进的包厢是444，时薇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 觉得不太吉利。
进门后，时薇一眼便看到许星尧，他穿了个白色的T恤, T恤上一个小熊的图案, 样式很简单的T恤，时薇有些眼熟, 想了一下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两个人点好冷饮, 许星尧单刀直入：“……之前见到那个, 是你男朋友么？”
“算是吧。”
“算是是什么意思？”
许星尧紧接着问,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强烈，他笑着缓和气氛：“我都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时薇就着吸管喝了口鲜榨草莓汁：“我在追他, 你也看到了, 基本追上了。”
“追他？”
许星尧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字：“你追他？”
“恩, 高中时喜欢的人，兜兜转转再次相遇, 现在依然喜欢。”
时薇抬眼看他：“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怎么认识的，需要我做什么么？”
许星尧稍稍低头：“社团认识的，不过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追上她？”
时薇单手撑着下巴，一下一下地戳着杯子里的吸管：“那有点难办了……我觉得放弃吧，好女孩这么多，不要在一棵树上钓死。
不建议等她分手，首先你不确定她喜不喜欢你，其次你也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等一个未知的人。”
她的建议也和她本人一样，冷漠、客观、理智且无情。
许星尧垂眸：“我想等。”
心里都有决定了还要她出主意干吗？
时薇有些无奈：“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她，随便你。”
时薇发现，许星尧似乎比她想象得执拗许多。
许星尧点头，斟酌着开口：“你也很喜欢你这个男朋友吗？”
时薇勾了勾唇，笑意渐浓：“恩，我以后是要和他结婚的。”
顿了下，时薇又补充道：“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是个醋坛子，你的醋他都吃。
恋爱还是有些麻烦的，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找我，我照样帮忙，有什么烦恼也可以找我说，只是要稍微保持点距离了。
我们还是好朋友，没关系的。”
我以后是要和他结婚的。
只是要稍微保持点距离了。
许星尧的大脑一片混沌，他像是溺死在水中挣扎的人，脚下有无数水草缠绕着他，将他往下拉，想让他沉入无底深渊。
时薇后来说了些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许星尧心都乱掉了，浑身发冷，模糊间他抓取到时薇的只言片语“那没什么事我走了。”
许星尧勉强抬头，笑道：“等下，这家有个很火的饮品，刚才就想让你尝尝的，我也想尝一下，喝完再走吧。”
时薇望着他，没拒绝：“好。”
他们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
饮品的名字就叫“卜”，上面一层浓郁的奶盖，中间混合着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像星空一样美妙，奶盖上插着一个星星的白巧克力装饰。
许星尧将时薇那杯的白巧克力拿出来：“你应该不喜欢吃这个，太甜腻……”
时薇突然开口叫住他：“许星尧。”
“啊？”
“你把手掌摊开，你手里面握着什么？”
时薇的目光变的锐利，锐利得许星尧几乎不敢和她对视。
“没什么。”
“我再问一遍，你手里握的是什么。”
时薇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
看许星尧一直不动，时薇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许星尧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个白色的药丸。
“给你个机会，告诉我它是什么。
你知道，我学化学的。”
时薇的声音冷酷而平静。
许星尧眼眶红了，其实他不想的，他真的不想的。
他所有的兄弟们都知道他暗恋的女人有了男朋友，他室友常年混夜店，在许星尧临出门之前给了他这个药丸，室友给他念了一段之前网络上很流行的话：“喜欢就去强.奸啊，追不到就操，操不到就下药，翻脸就发祼.照，大不了蹲监狱，你连蹲监狱都没勇气还说什么爱她！”
大家都知道这句是调侃，他室友不是好人，许星尧以前从来不理他这些话，可是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收下了这个药丸。
朋友们都知道他爱得多苦，几年如一日的暗恋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毫不知情。
面对着时薇洞察一切的目光，许星尧终于还是承认：“迷药……”
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难过：“我没想把你怎么样，也没想伤害你，我只是不想让你走，想留你一下，想再好好看看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觉得，这次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许星尧说的句句实话，之前他真的没打算用这个药丸，可是时薇的那些话，刺痛他了，他只是想再和她呆一会儿而已。
他那么喜欢她，怎么舍得伤害她。
许星尧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可怜兮兮的，明明该伤心的人是时薇，可这个做坏事的人，却比她还委屈。
时薇看他这副模样，嗓子涩涩的，心里也堵着慌。
到底是多年的朋友，知根知底，她相信许星尧没想伤害她。
时薇轻声开口：“你一直都喜欢我是么？
刚才说的那个女生，也是我吧。”
许星尧垂着眼，轻轻点头。
“为什么？”
时薇的声音压抑着：“我明明最早之前就和你说过，不要有那方面的心思，我不喜欢你的，我都说过了，你为什么还要接近我？
为什么守着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整整四年？”
许星尧抬起头来，眼睛通红，语气也激动起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的人！如果不以朋友的方式，我根本没法陪在你身边，如果你一直找不到喜欢的人，不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吗？”
时薇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她的语气疲惫：“对不起，可我找到两情相悦的人了。”
许星尧喉咙酸得发涩，他第一次把自己的心意这么直白说出来：“陪你四年的人是我，这四年他在哪里？
为什么他一出现就能抢走你？
我小心翼翼地爱着你，整个寒假，我一直在等你邀请我，我都不敢主动邀请你，我怕你打扰到你，每次接你回家，我要连着去车站蹲好几天才能守到你，你知道吗？
我经常去你的学校里偷看你，我还让我朋友去买你奶茶店的奶茶，下雨的时候还会在你打工的地方特意放把伞……”
他语气激动，语无伦次，时薇却全都听懂了。
她生活里出现的善意和凑巧，许星尧每次恰到好处的出现，都不是偶然，是他刻意制造的必然。
他爱得太卑微、也太小心，唯恐打扰她，又希望她一切都好。
这份爱沉重而磅礴，压得时薇喘不过气来。
许星尧捂着脸，有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我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不是你和老师说跑操制度的那次，是更早之前。”
高中的许星尧，性子很软，他看上去朋友很多，其实好多人只是喜欢让他帮忙做事，他不太会拒绝别人，时常会觉得辛苦。
有一次，和时薇一起做值日的男生又让许星尧帮忙做，自己先行离开。
许星尧那时候仅仅觉得自己时薇漂亮孤傲，没想到时薇会主动和他说话，即使她的话并不好听：“是包子就别怕狗咬。
你学不会拒绝别人，谁也帮不了你。”
她可能想随口提点他一句，可这句话，许星尧记到现在。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默默关注时薇，时薇怼跑操制度的那天，全班都意识到时薇有多酷，许星尧隐隐有一种失落感，觉得自己的宝藏被别人发现了。
所以才会厚着脸皮跟在她身后，怎么被时薇拒绝都不肯走，撒谎说想要和她做朋友，想和她有更多的接触。
他太喜欢时薇了，哪怕是现在，他也无法做到随便拒绝别人，每次拒绝的时候内心还会不安，可时薇活出了他最羡慕的样子，肆意坚定、随心所欲，他向往她，也爱着这样的她。
时薇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说，心里不好受，她把当作朋友和弟弟时可以毫无负担，可一旦她知道了他的心意，她开始觉得沉重有压力。
时薇不喜欢欠别人，但她已经欠了许星尧太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要再耽误许星尧了，时薇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强迫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机器，语气中不带留恋：“这四年，谢谢你的照顾了。
你的心意我无法回应，抱歉，我欠你的人情，你想要怎么还都可以。”
她闭了眼：“他还在外面等我，我走了。”
时薇转身离开，许星尧泪眼朦胧，他从手掌的缝隙中看到她离去的背影，一步、两步……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许星尧心里蓦然涌起一阵恐慌。
他年年都许同一个生日愿望，接下来连这个陪他过生日的人都不会再有了。
想到这里，许星尧猛地起身，冲了出去，他冲到店外面时，便看到时薇走到穆辰的身边，穆辰依旧是冷清的神情，可低头看时薇的刹那，神色却带着隐藏的宠溺。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那么洒脱地和别人在一起。
许星尧失控地奔到时薇身边，拽住她的袖子，哭腔浓厚：“时薇！你不是说欠我人情吗！不是说怎么还都可以吗！不要离开我可不可以，不要和他在一起行不行啊……”
时薇和穆辰看着这样的许星尧，一时说不出来话。
时薇刚才只是知道许星尧在捂脸流泪，现在才看清他的模样，许星尧哭得极其狼狈，泪眼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多年的期待落空了一样的、那种嚎啕大哭的绝望。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成年人这么哭过了。
时薇心里泛起一阵心酸，她胸腔里仿佛被棉絮堵着，她不是不记得许星尧对她有多好，他羞涩腼腆的笑容，温柔不过线的关心，真诚的夸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庆幸她能有这样一个朋友。
她那么冷静的人，此刻也再也说不出重话来。
还是穆辰低声问许星尧：“以这种方式让她留在你身边，确定是你想要的？”
一针见血，字字诛心。
许星尧喜欢的就是自由而肆意的时薇，不该为任何东西束缚，该爱的时候爱，该恨的时候恨，而现在，他居然想成为束缚她的人。
许星尧拽着时薇的袖子的手一点点丧失了力气。
他落寞地站在那里，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孤零零的小狗。
时薇不忍再看，穆辰揽着她离开，他们这次叫了滴滴，时薇和穆辰坐在后座，车开走的时候，时薇下意识地往许星尧那里望了一眼。
穆辰的手轻轻覆住她的眼：“别回头。”
时薇的长睫眨时，刮在穆辰的手心处，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随后轻轻靠在后座上，闭眼，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皮上，穆辰的掌心干燥温热，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对。
做了决定，就别回头。
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看上去残忍，其实对他们都好。
许星尧不应该一直等她，他也该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了。
只是，时薇还是很难过，她像只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穆辰的手，寻找慰藉。
——今天，她失去了陪伴她四年的、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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