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直到两个人走在黑暗的走廊里, 时薇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穆辰说了什么。
现在的穆辰, 大多数时候刻薄、极偶尔时才会温柔的穆辰……要陪她上厕所？
她是听错了吧, 可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 不是穆辰又是谁。
穆辰和她并排走着, 他手里拿着手机的手电筒, 一束光芒照在地上, 照清前方的路，走廊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很快，两人走到厕所旁边, 穆辰将手电筒一收：“到了，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他收手电筒的时候, 手电筒那束光无意间照到女厕所里的镜子里, 好像里面模模糊糊有一团黑影，时薇没看清。
她是心理暗示比较强的那种人, 自己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 那个黑影可能是什么？
是坏人, 是隐藏的什么脏东西, 还是……
这种东西，越想越害怕。
看时薇还是不动, 穆辰看她：“不进去么？”
时薇不想承认自己怕, 她犹豫一会儿, 皱眉道：“里面，也黑。”
穆辰眉尾稍扬：“……是想我陪你进到女厕所里面？”
时薇又不说话了, 算是默认。
他们都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站在厕所外面，沉默着，时薇此刻有些庆幸这栋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不然有人路过的，估计会以为碰到两个傻子。
穆辰知道这里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即使进了女厕所也只有时薇知道，只是，进女厕所这种事……他总觉得不太舒服。
穆辰望了身边的时薇一眼，时薇低着头，靠在墙上。
她之前就去过厕所，应该是没敢进，一直忍着，忍到现在，估计很难受了，即使现在就回家，也要再忍挺久。
他有点心疼。
最后，还是穆辰先屈服，低声道：“走吧。”
穆辰抬步，先进了女厕所。
时薇怔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跟进去。
手电筒的光照到女厕所里面，时薇看清，刚才那团黑影只是一个挂在门把手上的拖把……她在自己吓自己。
时薇松了口气，也心安许多，穆辰就在她的身旁，帮她打手电筒照亮。
他真的很能给人安全感，即使身处黑暗，有他陪着，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她随便选了个隔间进去，拿着手电筒照了下里面，很干净，关上门以后，要脱裤子的时候，时薇又犹豫了。
穆辰此刻就站在和她一门之隔的外面，时薇甚至能从隔间门下面的缝隙里看到他手电筒的光，这他妈……上厕所肯定会有声音啊。
他们两个离得这么近，穆辰会听得清清楚楚。
这也太尴尬了。
时薇顿了下，轻咳两声，不自在地开口：“你还是出去等我吧。”
穆辰：“……”
让我进来陪你的是你，让我出去等你的也是你？
算了，本来在女厕所待也让穆辰觉得不舒服，他没说什么，很干脆地出去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去，时薇心里松了口气，这才开始解决生理问题。
解决完以后，时薇不好再把穆辰叫进来，只好自己往外走，从隔间到厕所门口的路极黑，她拿着手电筒照路，还是有些害怕，毕竟，这段路会经过洗漱台的镜子。
镜子在各种恐怖片里，都是极其可怕的存在，就算穆辰此刻就在不远处的门外等着她，她也会害怕一些非现实力量的出现。
不知道镜子里会不会有什么可怖的东西，看一眼就把她吸进去……时薇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她走到洗漱台前，在一片黑暗中，随便打开一个水龙头，飞快地洗了手，全程屏住呼吸，没敢抬头看镜子。
终于洗完手，时薇转身想出去，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那东西又软又湿，触觉恶心，她心里一直紧绷着那根弦，瞬间就断了。
时薇尖叫出声：“什么东西——”
穆辰听到叫声，连忙转身进去，和正跑出来的时薇在厕所门边撞个满怀，女人娇软又凹凸有致的身体扑进自己怀中，因为太害怕，时薇在抱住他的刹那还下意识地搂了他的腰。
时间仿若静止。
此刻，两人的姿势很亲密。
穆辰在厕所门边站着，而时薇，主动抱着他，双手环腰，她真是吓到了，有点发抖，人在害怕时会对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事物有极大的依赖，她不由自主地会往穆辰身上靠近一些。
温热的身体，女人独有的醉人气味，还有她这个依赖的姿势……时薇很少示弱，但软弱的一面总被他看见。
害怕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和她往日里自信冷静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很……反差萌。
穆辰心不由软成一片，声音也软下来，带着点安抚她的意思，温和道：“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清冷、坚定，奇迹般地安抚了时薇的害怕情绪，时薇觉得自己刚才加速的心跳慢慢变得平稳起来。
她恢复了一会儿，才主动离开他的怀抱，她觉得自己很丢人，低声道：“……谢谢你。”
和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似乎过了刚才那个最害怕的瞬间，两个人的关系又变成和之前一样。
穆辰说不清自己心里的失落感是从何而来，他没再看她：“回去吧。”
回了实验室，笼罩在眼前的黑暗通通消失，时薇坐到自己座位上，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哪有人什么都不害怕，再强大的人也有弱点，在真正害怕的东西面前，连装不怕都做不到。
只是……在穆辰面前这样，时薇还是觉得自己蠢。
刚才还主动抱了他的腰，时薇想起来，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丢人得厉害。
因为这种窘迫的情绪，时薇一晚上都没怎么再和穆辰说话，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穆辰，自己居然主动抱他……尴尬。
即使穆辰后来有问她一些论文的事，她也回答得心不在焉，一副暂时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穆辰自然能感觉到她的冷落，本来以为厕所外的那个拥抱，能让她对自己好点，是他想多了。
帮完她就翻脸不认人，时薇这过河拆桥、用完就扔的本事还是一点没变。
穆辰之前上厕所时柔软怜惜的心情瞬间坠入深渊，他的目光也变得暗沉起来。
晚上9点，到了回家的时间，两人关了实验室的灯，锁好门离开。
以往在回家的路上，时薇会和穆辰并排走，聊一些论文相关，今天她加快了步伐，有意把穆辰甩在后面。
穆辰也没追，他就跟在时薇后面，看着她的背影。
好像从高中开始，他就是跟在时薇后面的那个人。
其实他对时薇的了解，要比时薇想象得更多。
高二刚转来的那天，时薇搭讪的方式其实很俗，即使是弯唇微笑，她眼眸深处的猎.艳意味还是很明显，穆辰厌恶这种女人，觉得她又媚又俗，对她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太好。
但是后来，穆辰发现了时薇的另一面，他和时薇家住在同一片区域，也因此，他经常会偶遇时薇。
她和在学校时完全不同，她会在奶茶店打工，还会在没人的间隙背单词，会在放学后流连香水专柜，她在试闻香水的时候，眸子亮得惊人。
之后穆辰从卖杂粮煎饼的老奶奶那里，偶然得知了时薇的家庭情况，她经常和父母吵架，家里重男轻女在这一片区域很出名，而这些，学校里都没人知道。
穆辰突然就懂了，这个女孩，在用她的骄傲和张扬，捍卫着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
所以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看着光着脚狼狈的时薇，他才会叫住她，为她用伞遮雨，然后，再带她回家。
从此，为她着迷，也为她，情难自控。
这是穆辰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人这么好，掏心掏肺的好。
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是她嘲讽的笑，她说她玩弄他，还说他好撩，那时穆辰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即使这样，在时薇转学离开的前一天，他还是跟在时薇后面走了一路，就像现在这样，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他无法对这样没心肝的时薇说出挽留的话，但又不舍得她走，穆辰记得，时薇进了家门以后，他便在时薇家的楼道里坐了一整夜，从夜半时分到破晓，身上都沾满了晨间的露水。
等到早上6点，时薇的弟弟时梓城出门，看见坐在台阶上的穆辰时，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时梓城玩味地笑：“哟，原来是你啊。
时薇要转学了，让我猜猜你什么心情？
估计很痛苦吧，时薇这个人，根本不会动情的。”
穆辰死死握紧拳头，神情克制，低声道：“这些给她。”
他递给时梓城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时薇在他家时，穿过的他的衣服。
时梓城没接：“送时薇东西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这她看都不看一眼，估计直接进垃圾桶吧。”
穆辰本来强撑着的骄傲，在这个瞬间，变的七零八碎，化作满地尘埃。
从他明知时薇对他没有真心，还跟在她后面起，穆辰就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他爱她到，甚至能够为她放弃骄傲。
可哪怕他放弃骄傲，也换不来她的一次回头，和半分真心。
……
回忆不太美好，穆辰微眯了眼，眸子漆黑起来，目光注视着前面的时薇。
重逢之后也是这样，时薇随随便便能牵动他的情绪，而他依旧，不由自主地被她影响，无法自控地对她好。
实验室到家的路程只有15分钟左右，一会儿功夫，时薇就走到家门口了，她没有钥匙，站在门边，一边刷朋友圈，一边等穆辰到家开门。
穆辰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走得很慢，过了5分钟才到，他眉眼疏冷，沉默地拿出钥匙开门，时薇没看他，换好拖鞋进屋。
时薇穿完睡衣，去厕所刷牙洗漱，以往这种时候，穆辰都会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等她，可今天他不太一样，他抱臂靠在门边，看她刷牙洗漱。
他的目光很沉，时薇让他看得不舒服，连漱口都觉得尴尬，她终于忍不住皱眉，偏头看他：“你在这看我干什么？”
穆辰的语气很凉：“刚才还投怀送抱，现在连看都不行了？”
投怀送抱……说得就是刚才厕所里，她因为害怕而扑进他怀里，还主动搂他的腰的那事吧。
时薇自知理亏，明明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却还主动抱他，她脸有些泛红，别过目光不看他：“……我不是故意的。”
穆辰看她遮遮掩掩的样子，轻嗤一声。
他忽然抬手，强势地把时薇的头掰过来，逼她看向自己，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低声道：“时薇，我站在这里，就是想问问你——”
“用完就扔，到底是谁教你的？
恩？”
时薇哑然。
这样近的对视，时薇从他眼里看出了浓浓的嘲讽和恨意。
过了这么久，时薇以为，他对她的恨也如她一般消减，他一次又一次地帮她，进徐老师的实验室、平安夜……时薇以为他们都已经放下过去，能和平共处，现在看来，都是痴人说梦。
在他眼里，她依旧是那种恶毒的女人。
恩，好，她恶毒。
她无恶不作，罪不可赦。
那就坐实好了，反正他已经够恨她了，再恨她一点也无妨。
于是，穆辰便看见，下一瞬，时薇唇边蓦地染上笑意，她不知廉耻道——
“用完就扔这种事，不好意思，我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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