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蒂们显然都没想到，秦湘悦会问出这个问题，也敢问出这个问题。
在过去的几年，秦湘悦更多是一个支持者的角色，在张衿和崔静旁边打下手，虽然这次接替了崔静，可他们一直没怎么把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放在眼里。
“她只不过是一个花瓶而已！或许，没准也梦想着来我们欧洲发展呢？托尼，看你的了，只有你还是单身，把她带回你的佛罗伦萨吧，我们跟中国合作总归要有一些成果，不是吗？”一次离开北京之前，匹诺蒂在酒吧里喝到微醺，对着身旁的托尼说道。
几人放肆的大笑，笑声淹没在嘈杂的音乐声中。
听完秦湘悦的问话，张衿猛然明白她的用意。他觉得十分激动，但又刻意的压抑自己心中的惊喜，显得依旧面沉似水。
旁边的杨红英和马小杰则没有弄明白，秦湘悦到底想干什么。
杨红英用一副隐蔽而幸灾乐祸的眼神侧眼盯着秦湘悦。
会场上沉默了好几秒钟，虽然只有几 秒钟，却让匹诺蒂如坐针毡。
他咬了咬牙，打破了僵局：“秦小姐，我很尊重你，不过，我不认为这个问题与我们今天讨论的议题有相关性。”
“好，那我收回我问题的前半句，后半句总归与哥白尼项目有关了吧？”
匹诺蒂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狠了狠心，回答道：“是，我们欧盟的成员国都参与了哥白尼项目，它是我们欧洲的骄傲，也是目前全球最先进的卫星导航系统。”
“那是自然，不然我们中国也不会投资加入，对不对？”秦湘悦笑道：“欧盟是一个大家庭，自然也不会落下你们27个成员国当中的任何一个。”
她干脆自己把自己刚才那个问题的前半句回答了出来。
匹诺蒂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盯着秦湘悦，一句话都没有说。
“秦处，我不知道你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刚才这么说，跟我们今天的主题有什么关系。”林枫雪赶紧跳出来继续帮匹诺蒂度过这难堪的时刻。
秦湘悦决定不再卖关子：“好吧，如果你们真的没有意识到我的问题意味着什么，以及跟我们今天的主题有什么关系，就让我说得更加明确一点。哥白尼项目，哪怕中国不参加，也有你们欧盟的27个成员国参与，每一个成员国都会做出贡献，也都会主张回报。试想一下，把一块披萨饼分成27份，是不是不太容易？而在哥白尼这样的复杂项目当中，如何平衡和协调27个主权国家的利益与诉求，我相信不会比分披萨饼更简单吧？如果你要问我，哥白尼项目最大的风险是什么，我相信这就是。”
这段话一出口，仿佛一阵寒风，凝固了整个会场的空气。
张衿憋住想要喝彩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
而匹诺蒂和他的人此刻一个个都目瞪口呆，面色惨白。
只有林枫雪的脸涨得通红。
他们每个人都感到了秦湘悦的话对他们立场的无情打击，可是，没有一个人有反驳的能力。
过了好一会儿，皮凯才强打着笑容回应道：“秦小姐，我认为您刚才的话有失公允，充满了臆测和偏见，我们欧盟有自己的组织方式和行事流程，您对它的攻击是充满恶意的，我恐怕要抗议了。”
秦湘悦摊了摊手：“很遗憾你们会认为我基于事实的描述是对你们的攻击，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希望双方基于事实和客观情况，把各种风险因素都提到桌面上来，然后大家一起分析，到底哪些才是真正关键的。要知道，我们也投资了巨款到哥白尼项目的合作当中，我们也不希望看到它的延误，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当我们发现项目延误的巨大风险时，当然有责任指出来。比如，我们之前的投资是基于整个哥白尼系统能够按照你们此前计划的，在2012年建成并进入全球运营这样一个前提做出的决策，作为投资方，我们自然希望投资回报等财务指标可以实现我们的目标。如果因为欧盟的原因导致项目延误，从而导致我们不得不追加投资的话，我想，我们有权利跟你们探讨，因为延误造成的额外投资双方应当怎样共担，而不是自然的认为中方会承担全部，对不对？”
这番话一出，皮凯也闭上了嘴。
会场又陷入一片静默。
“秦小姐的观点十分有趣，而且我们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我建议我们先搁置一下这个议题，谈谈别的吧，毕竟这次我们特意来到北京，要讨论的不仅仅是这一个议题。”匹诺蒂毕竟经验丰富，迅速恢复过来，并且试图转移焦点。
“好啊，只要我的领导觉得没问题。”秦湘悦也觉得可以见好就收，并没有继续穷追猛打，而是看了张衿一眼。
张衿心领神会，这才开腔：“没问题，匹诺蒂先生，先把这个议题搁置一下吧。”
刚才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说话，他实在无法压抑语气中的喜悦之情。
其他人，甚至包括杨红英，此时也不得不对秦湘悦刮目相看。
当天的会议结束，送走匹诺蒂他们之后，张衿带着团队留下来总结。
“小秦，你今天的表现太棒了！我们会前准备的时候没见你抛出这个角度，是有所保留吗？”张衿笑着问道。
“不，张处，我这纯属即兴发挥，当时觉得他们欺人太甚了，于是想，与其自辩，不如他打他的，我打我的，直接去进攻他们的软肋。说实话，我并不知道哥白尼项目会不会因为欧盟成员国内部的’分赃不均‘延误，我只是凭直觉，认为这个项目不会按照计划如期完成。”
“很好，很好，多亏你这个灵光一现，我们今天总体来说还是站住了立场。”
杨红英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眼神复杂的看着秦湘悦。这么些年来，她第一次对秦湘悦产生了一种正面的感情。
“不过......我们虽然暂时没让欧洲人占到什么便宜，对外是对外，对内的话，我们真的得跟中宇航他们几家单位好好沟通沟通，看看人家拿出的那些数据到底是否真的站得住脚。如果我们的产品真的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这也是一个麻烦事。”张衿严肃的说道。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打铁还需自身硬，我可不想咱们费了半天劲，最后发现自己的工作没做好。”秦湘悦十分赞同。
“那就辛苦你了，今天跟各家单位就开始联系，争取这两天拿到他们的反馈。红英、小杰，你们两个要好好支持秦处。我会去向领导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也让他们直接去联系各家单位的领导层，让他们也引起充分重视。”张衿开始布置任务。
他此刻已经把刚才的喜悦抛诸脑后，反而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他在体系内浸淫多年，深知有些单位会为了门面和宣传效果，大张旗鼓的去参加类似于哥白尼项目这样曝光度高的项目，但在具体实施过程当中，又因为重视程度不够，或者能力不足而掉链子。
第二天一早，秦湘悦便来到了中宇航总部的9楼。
她让杨红英和马小杰分别去跑另外两家哥白尼项目的中方合作单位，自己则选择了中宇航。
许庆良在办公室热情接待了她。
“秦处，真是稀客啊！你能过来关心关心我们，真是太难得了！请坐，想喝点什么？”
“许部长，许总，您太客气啦。平时我来得少，照顾不周，给您道歉。”秦湘悦笑着打招呼。
“别这么说，我们万分欢迎你们来指导工作！”
两人坐下寒暄几句后，秦湘悦迫不及待的进入正题，她可没有心思陪这个老男人瞎聊。不过，她也暗自佩服许庆良，自己提拔为副处长才没多久，他竟然都知道了。
”许总，我今天过来呢，是因为这几天欧盟哥白尼的人来了，在跟我们就合作的各项工作进行沟通和谈判，他们来者不善，意图也很明显，就是想推翻之前让中方拥有哥白尼系统部分所有权的承诺。“
”是吗？太过分了！“许庆良看上去义愤填膺。
”嗯，是挺过分的，而且，他们带来了不少数据，想证明，包括中宇航在内的中方参与单位提供的产品或者子系统都不满足他们的需求，想以此为借口，将中方的贡献在哥白尼系统当中——无论是空间段，还是地面段，全部抹掉。“秦湘悦不动声色，尽可能清晰而简洁的把情况介绍完毕。
说完后，她盯着许庆良的表情。
许庆良眉头一皱，嗤之以鼻：”纯属胡说八道！别家单位我不敢说，我们中宇航和我的部门，肯定不会掉链子！我们载荷系统部受卫星导航事业部的委托，代表事业部和中宇航参与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很重视，调集了很多优势兵力去全职干这事儿，包括我的副部长曾丰都派去了。可以说，本来我们的主业是天罡卫星的载荷，现在连天罡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曾丰去干哥白尼后，我提拔了一个年轻人，你可能也认识，叫谢成章，接替他的位置和天罡系统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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