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文网 > 都市小说 > 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 第五章 误会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

宁时修刚洗过澡,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陆江庭开门见山道:“我在你家楼下。”

十分钟后,宁时修上了他的车,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回来什么事?”宁时修隐隐感觉到,陆江庭此次回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如果是一般的出差或者休假,他没必要专程来找自己。

果然,陆江庭沉默了片刻后说:“我妈病了。”

宁时修倏地抬眼看他,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哦,那你来找我又是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很想见你。”

“想见我?我无非就是她老人家一个十几年没见面的远房亲戚,见不见,又有什么重要的?”

当年宁时修的母亲未婚生子,成了全家人的耻辱,姥姥姥爷包括这个大姨在内的一大家子人从此就与他们断了联系。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是亲人,为什么能那么狠心?难道面子比亲情更重要吗?

后来他在学校里认识了长他几岁的陆江庭。少年的芥蒂心没那么强,他们两个当时特别合得来,也就抛开了其他想法。那时候宁时修以为陆江庭跟母亲家其他人不同,还是有人情味的,直到几年后刘玲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可笑——正所谓不是一家人,哪儿进得了一家门。陆江庭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冷漠自私的。

其实早在来之前,陆江庭就知道宁时修会拒绝,但是在医院的这一下午让他意识到了很多。没有绝对安全的手术,更何况不是个小手术,所以母亲上了手术台能不能下来都不一定。而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小姨,小姨去世后那这种遗憾就转移到了宁时修身上。想到这些,他才决定来一趟,哪怕明知道宁时修会拒绝自己。

陆江庭叹了口气:“是垂体瘤。她几天后就要上手术台了,你也知道,手术都有风险……”

陆江庭没有再说下去。

宁时修却说:“我妈都没了二十几年了,她走的时候,身边除了我和我爸可没有别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已经不用多说。当年小姨的确可怜,陆江庭也很搞不懂姥姥姥爷的做法是为什么。但是宁时修都这样说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说服他?

宁时候看着陆江庭下了车,看着那高大却略显孤单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家,宁时修看到宁志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走过去,坐到父亲身边。

宁志恒看了他一眼:“出去干什么了?”

“没什么。温姨和冬言呢?”

“在房间吧。”

宁时修点点头:“我记得,我妈生日快到了吧?”

“嗯,到时候咱父子俩去看看她。”

宁时修想了想说:“爸,您还怨姥爷他们吗?”

宁志恒一听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在想,也不能全怪你姥爷他们,也可能是我害了你妈。”

“您怎么这么说?”

宁志恒笑:“毕竟你姥爷当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那个年代出了那种事,他脸上当然挂不住。再加上你爸我当时也没什么出息,谁看了都会认为是我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如果换成是我女儿这么不开眼,我也会不高兴的。假如你妈当初不认识我,而是按照父母的意愿找个门当户对的,那她生活上不用吃苦,还有家人祝福,她或许还能多过几年好日子。”

“那大姨呢,您还怪她吗?”

“你大姨比你妈大十来岁,你妈还是她带大的,她就像个老式的家长,疼你妈,也会管着你妈。出了那种事,她当然要跟你姥姥姥爷站在一条战线上。她以为一向听话的小妹会迷途知返,没想到你妈就在这件事上认了死理儿。你大姨也不容易,你妈去世后,想必她也不好过吧。”

“这么多年了,都没听您提起过这些。”

“还提什么,这是两家的痛啊!”

“那这么说,您其实已经不怨姥姥家的人了?”

宁志恒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等你活到你爸我这个岁数你就懂了,这些仇啊怨啊,困住的都是活着的人,已经过世的人反而比我们想得开。你妈既然能想开,我们何必还纠结过去呢?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回去看看,听说你姥爷九十几岁了,身体还不错。”

宁时修笑了笑起身:“再说吧。”

回房间前,宁时修去敲了敲许冬言的房门。

“进来。”许冬言没精打采地应道。

他推门进去,看到她正趴在电脑前“淘宝”,回头见是他,情绪依旧不高。

宁时修走过去:“运动服?”

“嗯,也看不到实物,不知道好不好看。”

“怎么逛街时没有买?”

说话间许冬言愣了一下,她是想要买来着,但是接了那通电话后就忘记了:“我忘了……”

宁时修指着其中一套说:“这套不错。”

许冬言点开大图看了看:“这套会显得腿粗吧?哎,搞不懂我们公司领导怎么想的,居然发神经要办个春季运动会,我这一副老胳膊老腿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宁时修笑:“没事,到时候有我在,我会看着你出糗的。”

许冬言一愣,抬头看他:“你也去?”

“嗯,我比你还要早两天收到通知。”

许冬言一下子就凌乱了。她在体育方面可谓是“天赋异禀”,上中学时,有一次扔铅球,先不说她能扔出多远,她竟然能把站在她后面的同学砸得脚骨折,当时一夜之间就在学校出了名。还有一次是大学体能测试,她是唯一立定跳远居然跳出了一米二的人,当时也算是惊艳全场。所以,这一次自己究竟会表现得怎么样,她心里真的没底。原本想着混混就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宁时修也会去。那可就不只是混混的事情了,出丑了会被他笑一辈子的……

“我……我……我们公司内部的运动会,你……你去凑什么热闹啊?”

宁时修微微挑眉:“我就是作为友好合作方受邀去参加一下你们的运动会,你紧张什么?”

“谁……谁……谁说我紧张,我只是……”许冬言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你退出吧?就说你要出差,好不好?”

“也不是不行,可是,为什么?”

许冬言一本正经地胡诌道:“你来跟我们比赛跑跑跳跳的有意思吗?到时候他们肯定给你们放水,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输了又丢人,所以你干脆退赛吧!”

“这么说我更不能退赛了,我要是真退赛了,那不就等于默认自己不行了吗?”

许冬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见她那副表情,宁时修笑了,摸了摸她脑袋:“好了,这两天你好好表现,到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笑你。”

“宁、时、修!”

宁时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你不怕被楼下二位听见了?好了,早点休息。”

宁时修走后,许冬言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晚上十点钟,这时候给关铭发信息会不会引起误会呢?

她琢磨了片刻,觉得自己没耐心等到明天了,于是发了一条信息给关铭:“师兄,求你个事儿。”

宁时修回到房间后,犹豫了片刻,想到陆江庭和宁志恒跟他说的那些话,他还是给陆江庭发了一条短信:“哪家医院?”

很快,陆江庭的短信就回了过来:“景山医院肿瘤科住院部,203。谢谢你,时修。”

单身汉的生活枯燥而乏味,关铭在电脑上看了一会儿电影,发觉没什么意思就打算关机睡觉,正在这时却收到了许冬言的短信。

他一看,不由得咧嘴笑了,连忙回信说:“跟师兄你还这么客气。说吧,啥事?”

许冬言收到短信,突然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连忙回复说:“我可不可以不参加周五的运动会?”

关铭一看不由得皱眉,一段文字编辑了好几遍,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每个部门都是有指标的,青年组就我们几个人,分摊了二十几个项目,刘总还特意点了你,你不参加不合适啊。”

许冬言想了想:“其实是这样……那几天刚好身体不适呢。”

“怎么不适?要不要去医院?等等,那几天不适你都能预测到了?”

许冬言一看回信,顿时觉得头大:“算了,我身体挺好的,晚安吧。”

虽然冬言好像不是很高兴,但关铭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毕竟她遇到麻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啊……

他把冬言的短信来回看了好几遍,才回复过去:“晚安,冬言。”

陆江庭又在医院陪了刘江红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才被陆父打发回家休息。陆江庭走后,陆父问刘江红:“晚上你想吃点啥?”

刘江红深深叹了口气:“吃什么还不都一样?”

“你是怎么了,这一天到晚净说些丧气话!当着孩子面也不注意,他的压力够大的了。”

刘江红抹了一把眼泪:“谁知道我上了手术台,还下不下得来?”

陆父也不知道要如何劝慰她,叹了口气说:“我去给你买点粥吧。”

宁时修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刘江红的病房时,病房里只有一个人。她穿着病号服,身量算是女人中比较高的,却异常清瘦。其实宁时修早就不记得姨妈长什么样了,但是看着病房里的人,他却仿佛看到了母亲年老时的样子。

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刘江红回过头来,看到宁时修,她第一眼没有认出来:“你找谁啊?”

宁时修站在门口看着她,她这才留意到他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走过去。她一步步向他靠近,一双眼睛慢慢变得晶莹透亮:“你是……”她轻轻伸手,有试探、有希冀……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时,他并没有躲闪。

眼里噙着的泪水倏地夺眶而出,她问:“时修吗?”

刘江红几乎不敢想象,宁时修会真的出现在她的病房。对妹妹的愧疚、对时修的遗憾、对手术的恐惧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她失态地抱着宁时修几乎痛哭失声:“时修,你真是时修吗?你怎么来了……你终于来了……”

刘江红激动得语无伦次,宁时修只是定定地站着,任由她抱着他。

他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几乎没有见过面的大姨见到他时竟然会表现得这么激动。他在刘家人眼里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不是一段无须存在的过去吗?

然而有些心酸的往事只有刘江红自己知道。她要强了一辈子,当年在小妹的事上自然也不肯让步。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为她好,自己明明是对的,小妹有什么理由不听她的话。直到小妹离开,她才知道,什么对与错,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惦记着宁时修,后来也从江庭那里听到过他的消息。但是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理由去跟他见面呢?她有时候悲观地想,或许等到她死,宁时修也不会想要看一眼她这个大姨了。然而老天爷似乎对她还不错,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他们就见面了。

她问他:“是江庭告诉你大姨住院了吗?”

宁时修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拎着东西,他把水果和一些补品放在病房内的小桌上,嗯了一声。

刘江红看到他带来的东西,眼泪又涌了上来。那种愧疚感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但她只是说:“你这孩子,还带这么多东西,其实只要你来就够了。”

虽然宁时修从小到大没叫过刘江红一句大姨,但是看到那张酷似母亲的脸,他还是无法拒绝那种亲切感,而他的内心里又在刻意回避这种感觉,毕竟,这是他怨了很多年的人。

他没有在医院久留的意思,等刘江红情绪平复后,他就提出要走。

刘江红一听就有点着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公司还有点事。”宁时修站起身来,对上刘江红热切的目光,他顿了顿又说,“您好好养病吧。”

他正要走,却被刘江红叫住了。他回过头,等着她说下去。

刘江红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来,是因为原谅大姨了吗?”

完全不计较过去了吗?并没有。但是看到刘江红,他又有些不忍,他沉默了几秒钟还是说:“其实我妈到临走前,都没说过您一句不是。既然她都没怪您,那别人也就没必要怪了。”

刘江红含着眼泪点点头。有宁时修这句话,无论日后会发生什么,无论她能不能再从手术台上下来,都无所谓了。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有些感激这场病,因为它的到来几乎化解了她几十年的心结。

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开车经过一个公交车站时,宁时修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前方不远处朝他这边招手。他知道她并不是在对他招手,后视镜里正好出现了一辆空着的出租。

宁时修收回视线,车子刚驶过公交站台,就听到身后一阵短而急促的刹车声。后视镜里那辆出租车似乎撞到了那个女人,但又好像没撞到——司机降下车窗恶狠狠地骂了几句后便迅速地把车子开走了,那女人仍坐在地上,情况不明。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在灰蒙蒙的夜色中,他突然觉得她有些面熟。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走过去了解情况。

闻静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好在有惊无险,车子并没有碰到她。看到前面走来的宁时修,她喜出望外:“怎么是你?”

“路过,我说看着有点眼熟。你没事吧?”

闻静耸耸肩:“打个车,差点丢了小命。”

“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闻静也不客气:“那太好了,去林静路。”

坐上车子,宁时修随口问道:“这么晚了去那儿干什么?”

“约了个朋友。”

宁时修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听她这么回答就没再多问。闻静却问:“你怎么不问我约了什么朋友?”

宁时修毫不在意地笑了:“问太多不合适吧?”

“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宁时修依旧笑着,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闻静的问话有点奇怪。

闻静却不再提这事,跟他闲聊起来:“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闻静瞥了一眼放在挡风玻璃下的一根发圈,笑了:“不会吧?”

“什么不会吧?”

“没交女朋友吗?”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没说是或者不是,闻静也就明白了。“是谁?”她问。

宁时修总觉得第一次见面时就把许冬言以妹妹的身份介绍给闻静,多少有点欺骗人的嫌疑,所以就没有回答她。

“我猜猜……”闻静不依不饶道,“不会是你那个妹妹吧?”

宁时修不觉有点意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闻静笑了:“不用跟我藏着掖着了,我听说她其实是你继妹,对吧?”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林静路。宁时修缓缓将车子靠边,他看着闻静微微扬眉:“从见面到现在,你一共问了我八个问题,我回答了两个,剩下的下次再说吧。”

其实宁时修不说,闻静也猜得到。只是……她想了想,又说:“其他问题不回答也没关系,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什么?”

“你……还记得刘玲吗?”

送走了闻静,宁时修就接到了陆江庭的电话:“听说你今天去医院了。”

“嗯,正好顺路。”

陆江庭笑了:“我妈很激动。”

“看得出来。”

“嗯,她周五的手术,你……能来吗?”

宁时修斟酌了一下说:“周五我有事。”

陆江庭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勉强:“其实你今天能来,我已经要谢谢你了。”

“不用。”宁时修顿了顿说,“周五我真的有事,手术结束,你给我电话吧。”

听出宁时修并不是在有意推托,陆江庭心里很感激。有很多话,关于他们兄弟的感情,关于这些年的经历和感悟,他都很想跟宁时修说说,但他也知道,男人之间的感情很难用一些话来传递,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给彼此更多的机会,眼下就是一个好的转折点。

陆江庭静了片刻,只回了一句:“好。”

卓华举办的员工运动会就在本周五。考虑到会有不少甲方单位参加,公司搞得特别正式,一大早还有个开幕式。

宁时修和许冬言一起出了门。

上了车,许冬言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她将鼻子凑近宁时修:“怎么这么香?你喷香水了?”

宁时修瞥了她一眼:“怎么可能是我?”说完他想起了什么,但面上仍不动声色。

许冬言端着手臂打量了他片刻,不禁冷笑:“这么香,想必是位美女吧?之前她坐哪儿啊,我这位置吗?”

“说什么呢!”宁时修佯装皱眉回忆着什么,半晌恍然道,“对了,昨天回家顺路捎了一个朋友,可能是她身上的味儿。”

“香水不错啊,香气够持久的。回头帮我问问你那朋友,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宁时修笑:“我这会儿可闻不到什么香味儿,就闻到醋味儿了。”

许冬言急了,去掐他,宁时修笑呵呵地把她的手拢在手里:“别闹。”

不一会儿到了体育场,为了避嫌,许冬言先下了车单独进去。不远处正有个人远远地朝她挥手,那人穿着一身蓝色运动衣,戴着同色鸭舌帽,许冬言一下子没认出是谁,走近了才看出是关铭。

“师兄这副装扮我都不敢认了,年轻了十几岁。”

关铭哈哈大笑:“你这是拐着弯地骂我老呢?”

许冬言也笑了:“哪儿敢啊!”

关铭说:“你这身运动装也很适合你啊。”

“网上随便淘的。”

许冬言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运动衣,还特意扎了高高的马尾辫,看上去就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

两人正聊着,关铭的目光定格在了许冬言的身后:“哟,那不是宁总吗?跟你衣服同色啊,老远看,就像情侣装一样。”

许冬言没有回头,状似不经意地顺了顺马尾。

关铭又说:“咦,旁边那是谁啊?”

许冬言这才回头去看,宁时修正低着头跟一个姑娘说话。宁时修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那姑娘掩嘴笑起来,宁时修也跟着微笑,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哦,想起来了。”关铭直拍脑门,“那是刚从分公司调来的市场部同事。早就听分公司那边的人说过,他们公司的花魁调到我们这里来了。”

“花魁?这说法可够损的。”

“开玩笑嘛!现在的人谁还没点娱乐精神啊!”

许冬言笑了笑,又问:“看样子她和宁时修挺熟的。”

“估计也是有些业务往来吧,酒桌上认识的,也说不准。”

许冬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来宁时修身边女孩子不少啊。”

关铭感慨道:“那是!像宁总这样事业有成、长得又帅、人又好相处的黄金单身汉,肯定走哪儿都有女孩子围着转。”

许冬言冷笑一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宁时修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操场的一角收了回来,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身边的女孩似乎刚问过他什么问题:“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们部门有个女孩子特别仰慕您,一定要我帮她打听一下……”

女孩子没有说下去,宁时修问:“打听什么?”

女孩子看着他,有点为难。宁时修笑了:“问吧,你刚才不是已经问了吗?”

“那我可问了啊,您是……单身吗?”

宁时修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不是。”

那女孩愣了一下,继而是一脸失望:“谁那么幸运啊?”

宁时修没有回答,反而是看着许冬言和关铭的方向问她:“站在关铭旁边的那姑娘你认识吗?”

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斜眼看他:“她啊,知道,性格出了名的难搞。”

宁时修微微挑眉:“是吗?”

“我也是刚调过来,听我们部门一个大姐说的。”

许冬言发现那两个人竟齐齐地看向自己,她连忙收回了目光,可刚才那两人的“友好互动”已然被她收进了眼底。

关铭发现许冬言面色不善,关切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许冬言连忙说:“没……没……没事。”

“哦,想喝什么饮料,我去买。”

许冬言想了一下说:“热的就行。”

“行,等我一下。”关铭摆摆手,朝着运动场边的便利店小跑过去。

一阵风吹过,许冬言将衣服拉链往上拉了拉。她也不再去管宁时修,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场边准备入场的“运动员”。

看到关铭离开,宁时修低头对身边女孩说:“不好意思,先失陪了。”说着便朝许冬言的方向走过去。

许冬言不知道宁时修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我说让你多穿点,你偏不听。”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他,又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开。想到刚才他身边那位“花魁”姑娘,她说:“这满场的女人都穿得差不多,你怎么不去管管?”

“别人我管不着。”

“我你也管不着……”

宁时修看着她,想到刚才那姑娘的话,用“难搞”这两个字来形容许冬言还真不算过分。他笑了:“管不管得着是一方面,想不想管是另一回事。”

“那也得问别人稀不稀罕!”

这时候关铭捧着两杯咖啡走过来,看到宁时修,他不禁眉开眼笑:“哟,宁总!正巧,两杯咖啡,一人一杯!”说着一杯递给许冬言,另一杯递给了宁时修。

宁时修知道那杯是关铭买给他自己的,便推托着不要,关铭却特别热情:“马上要开幕式了,我还有工作,来不及喝,回头我那儿结束了我再去买。”

他既然这么说,宁时修也就不再推让,道了声“谢谢”便接了过来。

正在这时,主持人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开幕式马上要开始了,请各位工作人员就位。”

关铭耸了耸肩:“我说什么来着?”

宁时修说:“那你快去忙吧。”

“好嘞,一会儿见!”说着他转身跑向运动员入场的地方。

体育场不算大,但相较于两百多人来说,实在显得有点空荡荡的。宁时修和许冬言随便在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着开幕式。不一会儿,音乐声响起,各部门以及各用户单位的代表队按序入场。

许冬言笑:“突然感觉回到了十几年前。”

“你那时候会老老实实看比赛吗?”

“不会。”

“那干什么?”

“听音乐,看小说,要么趁班主任不在的时候溜走。”

宁时修笑:“你果然很‘难搞’。”

许冬言转过头看着他:“为什么说‘果然’?”

宁时修没再说话,喇叭里许冬言公司的老板已经开始致开幕词,无非是感谢完用户再感谢员工。感谢员工时他特别提到了一个人,就是许冬言的领导刘科——在任何消息都没传出的情况下,刘科竟然被升为副总。三十五岁的刘科只比陆江庭大两岁,这个年纪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爬得真快。”许冬言双手捧着杯子,嘴巴搭在杯沿上几不可闻地说。

宁时修微微侧过脸:“你猜下一个会是谁?”

许冬言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谁?”

宁时修朝着主席台前扬了扬下巴:“我猜是刘科的关门弟子,你那好师兄关铭。”

许冬言只顾揣测着宁时修的话有几分灵验,完全忽略了他语气中那极难察觉的一丝讥讽。

她点点头:“确实再没有比他更合适做我们下一任部长的了。”

她一回头,发现宁时修又在看表,这已经不知是今早的第几次了。她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你今天是不是有事啊?有事就走吧。”

宁时修却说:“能有什么事?”

其实他还是有些担心刘江红的,他不想被刘家人和陆江庭看出来,所以刻意没去医院陪着。可是不在医院,他却很想了解医院那边的情况。电话不好打得太频繁,他只能在这边心不在焉着。

开幕式很快结束了,接下来的就是各项比赛。

许冬言又问宁时修:“你什么时候走?”

宁时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结束后,怎么了?”

“你们用户代表不是给个面子露个脸就好吗,还真要上场比赛?”

宁时修振臂深呼吸:“反正很久都没活动过了,正好活动一下。”

许冬言若有所思地发了一会儿呆,起身走下观众席:“那边项目快开始了,我先过去了。”

“对了,你报了什么项目?”

许冬言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任凭他在身后怎么问,她都全当没听见。

走到关铭身边,她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秩序册:“我的项目什么时候开始?”

“快了。”

“现在还能退赛吗?”

关铭诧异地看她:“当然不能了。”

这时候男子青年组的短跑运动员正在跑道上准备,随着发枪声响起,两人都不再说话,怔怔地看着运动员像离弦的箭一样跑向了终点。

“这是特招的吗?”

“不是。虽然挺快,但也只是普通水平。”

“这只是普通水平?”

关铭看了许冬言一眼。许冬言也没再多问,或许女子组的水平能更普通一点。

没多会儿,广播里开始播报刚才参赛选手的成绩。

许冬言又问:“每个人的成绩都要报吗?”

“是啊,你上学时候没参加过运动会?”

“当然参加过。”许冬言无所谓地走向旁边的看台。

她报的是女子1500米,再下一个项目就要轮到她了。她朝着刚才宁时修停留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那边看台上已经没有人了。她暗自庆幸,这么无聊的比赛,想必他也不会太关注。

又等了一小会儿,关铭来通知许冬言去准备。

站在跑道上,她才发现同组的运动员都是比她入职晚的小姑娘,看样子就很能跑。她心里打着鼓,冷不防听到不远处一声枪响,她连忙调整状态,跟着身边的人冲了出去。

不远处的看台上,宁时修刚和陆江庭通过电话。刘江红已经进了手术室,正在手术中,目前为止还没什么状况出现。他刚挂掉电话,就听到一声枪响。他朝着场上跑道看去,一个纤瘦的身影正逐个超过其他人,没一会儿就跑到了领先的位置,远远地超出第二名好大一截。

他不由得笑了笑,这个笨蛋!

果然,几分钟以后,原来跟在许冬言后面的人纷纷超过了她,许冬言原来的优势已经全然不见,很快就垫底了。结果也是可想而知:当众人都结束了自己的赛程,她还在场上孤零零地跑着——这是最尴尬的,也是许冬言最害怕的。再加上一想到宁时修可能在某个角落里看着她,她就觉得自己像个煎蛋一样,被烈日煎出刺刺啦啦的声音。

宁时修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她这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慢。

不算长的1500米,许冬言却觉得自己几乎耗尽了生命才将它跑完。等她的成绩一出来,整个赛组的成绩也就出来了——其他人的成绩基本都在7分钟左右,她却跑了足足11分钟,也算是破了一项纪录。

宁时修远远地看着她半弯着腰喘着气,不禁有些不解:就这速度,怎么还想到报长跑?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许冬言还有个项目是跳高。她算是同组参赛队员中个子较高的,在不专业的比赛中,这应该也算是一个优势。可是她跳了几次,就没有一次是从杆子上越过去的。

负责这项目的人中有关铭,在许冬言连续摔了好几次后,他有点不好意思:“真没想到你这么不擅长跳高!”

许冬言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关铭跑到其他工作人员那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轮到许冬言时,杆子就降到了一米。

关铭回到许冬言身边:“一米,没问题吧?”

许冬言微微眯眼,点点头,这都跳不过去,她真的就没脸见人了。

可结果依旧令人惆怅:之前几次许冬言都是抱着杆冲向垫子,这次换成坐在杆上倒向垫子……到最后也没有一个成绩。

宁时修远远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到她耷拉着脑袋退出人群,他跟了上去。

虽然比较丢人,但许冬言一直还抱着一点侥幸,或许宁时修提前走了,只要他没看到就好。

可她没想到,她正要离开时,他就出现了。这显然不是巧合,他不但看到了,而且从他出现的时间点可以推测,他应该是在某个角落里看到了一切。

许冬言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此时更加糟糕了。

宁时修没提比赛的事,只是问她:“回家吗?”

许冬言看了他一眼,赌气没说话。宁时修不觉勾了勾嘴角:“中午请客吃饭吧?”

许冬言挑眉看他:“凭什么?”

“你长跑破纪录了,哦,还有,刚才那一招猛扑跳高杆也完成得很漂亮。”

他既然看到了,不安慰她也就算了,还跑来冷嘲热讽!许冬言只顾着咬牙切齿,完全没注意到两人正路过一个篮球场,她正要张嘴还击,一个篮球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她。

“小心!”有人提醒道。

许冬言回过头,但已经来不及去挡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篮球飞向自己的脸。刹那间,她心里万分惆怅:今天真是诸事不宜啊!

就当她闭上眼的前一瞬,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轻巧地挡开了那只篮球,替她化解了又一场尴尬。

不远处的男孩捡到球,笑着说:“谢了,哥们儿!”

许冬言回头看,宁时修垂着眼皮看她:“反应真慢,不会躲也不会挡一下,你是不是小脑发育有问题啊?”

“你有种当着我妈的面儿说!”

“那不行,我怕她老人家配合我,那你不就更生气了?”

“你还知道我会生气?”

许冬言正要发作,却被宁时修一把拦住,低声在她耳边说:“走吧,除了我没人敢笑话你。”

许冬言恨恨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宁时修结实的胸膛,他闷哼一声,笑道:“扯平了啊。”

两人刚回到家,宁时修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陆江庭。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冬言,走到客厅的阳台上才将电话接通:“怎么样?”

那边陆江庭的声音难掩疲惫,但听出来是在笑:“还算顺利。”

宁时修也轻轻舒出一口气:“那就好。”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宁时修一回头看到许冬言正看着他,他微微挑眉:“怎么了?”

许冬言眯起眼来:“跟什么人打电话呢,这么偷偷摸摸的?”

“还没过门就管上我了?”宁时修一脸无奈地把手机递向她,“要查就查吧。”

许冬言虽然很想看,但面子更重要,她直接无视他递来的手机说:“谁稀罕查!”

吹了一上午的冷风,她觉得头晕沉沉的,吃过饭就回房睡觉了。再醒来的时候,家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许冬言给宁时修发了一条短信:“在哪儿呢?”

短信发出去很久,也不见回复。她下了楼,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

刘江红悠悠转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流泪。陆成刚见状也跟着掉了几滴老泪,陆江庭却面不改色地替母亲轻轻拭去了眼泪。宁时修在后面看着,他知道,这大概就是重生的喜悦吧。

刘江红哭过后才注意到宁时修,吃力地朝他招了招手。宁时修和陆江庭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刘江红拉住宁时修说:“时修,你能来真好。”

看得出她已是非常疲惫,宁时修说:“您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先休息。”

刘江红说:“你好不容易来了,我不想休息。”

宁时修顿了顿说:“我不走,等您醒来再说。”

“真的?”

“真的。”

“那就好,我是真的有点累了。”说话间,刘江红已经闭上了眼。或许是真的累极了,也或许是麻药的药效还没过去。

等刘江红睡着后,宁时修起身走出病房。在外面走廊上,他点了支烟。

陆江庭也跟了出来,走到他身边说:“谢谢。”

宁时修低头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谢一次就够了。”

陆江庭笑了,又问:“你的事办完了?”

“嗯?哦,办完了。”

然后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宁时修把燃尽的香烟掐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中,抬头问陆江庭:“你们晚上还留在这儿吗?”

“嗯,我一会儿让我爸先回去,我留下来。”

“不是有陪护吗?”

“那也不太放心。”

宁时修点点头:“你昨晚也一夜没睡吧?”

“睡了一会儿。”

眼下的陆江庭满眼血丝,一脸倦容,宁时修认识他这么久,这大概是他最狼狈的一次。

一阵风从窗子里吹进,宁时修掸掉裤腿上的一点烟灰:“你们都回去吧,晚上我留下。”

这让陆江庭很意外:“时修……”

宁时修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转身朝着医院外走去:“我去买瓶水,等我回来你们就走吧。”

陆江庭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

走出住院部,宁时修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回头,就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小跑了过来,等走近一看,原来是闻静。

“你怎么在这儿?”闻静问。

宁时修朝着住院部扬了扬下巴:“亲戚病了。你在这儿上班?”

“嗯。你家什么亲戚,严重吗?”

宁时修顿了一下说:“垂体瘤。”

闻静微微挑眉:“那应该是我们科的病人。要帮忙吗?”

宁时修想了想:“暂时还没想到。”

“嗯,那以后想到了随时说,不用客气。”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间小超市的门口。宁时修说:“我去买点东西。”

闻静笑:“我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超市,闻静问:“你今晚不会不走了吧?”

宁时修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也没避着闻静,直接接通。

天快黑了,许冬言还没等到宁时修回短信,便干脆打电话过去:“干什么呢?”

“有点事。”

“加班?”

宁时修顿了顿,含混地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不回短信。”

“哦,你发短信了?”他边讲电话边从架子上拿了几瓶矿泉水和一包烟走到收款台结账,正好闻静也选好了东西出来。

收银员正一样一样地扫码,他随手把闻静放在收款台上的东西往前推了推:“一起结。”

“不用。”闻静刚想推辞,宁时修抬手示意她不用客气。

电话另一端的许冬言皱起眉头:“你不是在加班吗?”

“买点东西。”

“是吗?那跟谁在一起呢?”

“哦,一个朋友。”

“男的女的?”

宁时修看了一眼闻静,发现她正低着头,嘴角藏着笑意。他有点不好意思,对许冬言说:“我先挂了啊,回头再给你打。”

挂上电话,许冬言不禁皱眉,闻静的声音她怎么会听不出?可是,他不是在加班吗,怎么会遇到闻静呢?

走出便利店,闻静笑问:“谁?冬言吗?”

宁时修笑了笑,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口水:“你还不下班?”

“今天我值夜班。”

宁时修点头:“女医生不容易啊。”

闻静笑:“这是褒奖还是歧视?”

“褒奖,当然是褒奖。”

说话间,已经到了住院部门口,宁时修说:“我先上去了。”

“嗯,有事随时联系。”

宁时修点点头,转身走进住院部。

再回到病房时,陆成刚已经先行离开了,陆江庭一人陪着刘江红。宁时修走过去,也不说话,将几瓶矿泉水放在刘江红床头的茶几上,自己坐到墙角的一把椅子上低头翻出手机。

还真有一条短信,是许冬言下午两点多钟时发来的。他回了一条过去:“晚上我回不去了,有事打电话。”

陆江庭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没有跟自己多交流的意思,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继续守在母亲床前,可是连续两日没有休息,他越来越没有精神,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朦胧间回过头,看到是宁时修。

“回去吧,今晚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江庭也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一下,看了一眼安睡中的刘江红,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有事给我打电话。”临走前他说。

宁时修说:“不会有事的,你安心去睡吧。”

陆江庭长吁一口气,有兄弟的感觉,真不错。

陆江庭走后没多久,又有人来敲病房的门。宁时修以为是晚上巡房的护士,一回头发现是闻静。她探进头来,朝他笑着。

“你怎么来了?”

“这会儿我那儿没什么病人,来看看你。”

说着,闻静蹑手蹑脚地进了门,挨着宁时修坐下:“今晚你陪床?”

“嗯。”

闻静指了指病床上的人:“这位是?”

“我大姨。”

闻静夸张地点头:“真孝顺。”

宁时修笑了,觉得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刺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宁时修看了一眼时间:“我说闻医生,你今晚不会是打算在这儿跟我陪床吧?”

“也不是不可以,就凭咱俩这关系,我帮你解解闷也没什么问题。”

“咱俩的关系?”

闻静眨眨眼睛:“你不会忘了吧?现在在双方长辈眼中,咱俩可还处着呢。更何况你以前跟刘玲那么好,我又是刘玲的发小,我们也算一个圈子的。”

宁时修并不知道刘玲和闻静说了关于他的什么,但从闻静那里得知刘玲现在过得还不错,这么多年来他心里对刘玲的那点怜惜和遗憾也终于得到了弥补。可他也不愿意再多提刘玲的事,一是对闻静没必要说太多,二是对于过去的事他也不想说太多。

想到这里,宁时修觉得和闻静的接触实在不宜更多。他想了想说:“闻静,之前父母那边……谢了。但一直这样耽误你也不好,我会回头跟我爸说,就说你没看上我,回头咱还是朋友。”

“可我看上你了啊!”

宁时修不觉一愣,闻静突然笑了起来:“逗你呢,看把你吓的。”

原来是开玩笑,他也很配合地擦了擦额角那莫须有的汗。

闻静说:“其实我确实觉得你挺不错的,不过我早看出来你对我没意思了。我不知道你现在什么状态,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和刘玲在一起。”

宁时修不由得愣了一下:“你怎么突然想到她了?”

闻静继续道:“实不相瞒,我早就听说过你,知道你喜欢了她很多年。既然我没戏,我和她关系又不错,所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我当然希望你俩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喽。”

宁时修只当闻静是开玩笑:“看不出,你还挺仗义的。”

“那当然,所以如果是别人,我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拱手相让了。”

“可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

闻静不以为然:“情人还是老的好,劝你再想想清楚。”

“别开玩笑了。她当年喜欢的人就不是我,又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她现在什么想法。”

闻静回头看着宁时修,表情认真地说:“你是说她以前喜欢陆江庭吧?那时候完全是出于‘女神’的征服欲,不相信陆江庭会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所以她才争强好胜地做了不少违背自己心愿的傻事。事实上她跟我说过,她其实很喜欢你。你仔细回忆一下就会发现,她对你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宁时修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闻静似乎早有预料,她不怀好意地笑了,压低声音凑近他说:“她,回来了。”

“什么?”

闻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压皱了的白大褂:“她从美国回来了,就在我们医院工作。”

宁时修还没有回过神来,闻静说:“我先去工作了。”

过了一会儿,宁时修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蓦然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极为刺耳,他怕吵醒刘江红,一紧张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冬言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气儿更不顺了,但转念又一想,或许他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她发了一条短信给他:“还在加班?”

看着许冬言的短信,宁时修心里有点乱。他不想骗她,可是他又不自觉地对她隐瞒了这几天的事情,这是为什么呢?宁时修自嘲地笑笑,无非是怕她再掺和到陆江庭的事情中吧?

可是最初撒了一个谎,后面就要无数个谎话去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回了一条短信过去:“嗯,你早点睡吧。”

看到短信内容,许冬言一阵茫然。他究竟在忙些什么,为什么这几天他的回答总是躲躲闪闪的?她不禁又想起下午那通电话里,他和闻静间的互动。

许冬言气鼓鼓地抓了抓头,怎么觉得心里这么不是滋味儿呢?

宁时修几乎熬了一整夜,早上等到陆江庭来接班,他才开车回家。

到家时,许冬言依旧在睡着。他悄悄推开她的房门,看到她正背对着他侧身蜷卧着,长长的头发搭在脸上,只露出尖尖的鼻尖和下巴。

他疲惫的表情中顿时夹杂了柔和的情绪。他脱掉鞋子,蹑手蹑脚地躺在了她身边,隔着被子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

睡梦中的许冬言不安地哼唧了两声悠悠转醒,回头一看身后有个人,吓得叫出声来。

“是我。”宁时修轻轻拍了拍她,小声说。

许冬言见是他,这才安静了下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他哑声说。

“一晚上没睡?”

“嗯。”

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正对上他微微发青的下巴。

宁时修闭着眼,眉头微微皱起,一脸的疲惫难以掩饰。看样子不像是干过坏事后回来的,这么想着,她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笑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依旧闭着眼的宁时修像是有第三只眼一样,突然开口问:“笑什么?”

她埋头在他怀中摇了摇头。突然发现,这味道有点不对:“哪儿来的消毒水味儿啊?”

宁时修倏地睁开眼,扯着胸前的衣服闻了闻:“有吗?”

“有。”

对上许冬言的视线,他说:“哦,去看了一个病人。”

“谁啊?”

“朋友的妈妈。”

原来他去过医院,难怪会遇到闻静。昨晚压在许冬言心里的那点不快彻底烟消云散了。

“对了,怎么家里就你一个人?”

“他们好像去参加婚礼了。”

宁时修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都十点多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你不困啊?”

“现在睡不着。”

等宁时修洗了澡,两人出门吃了午饭,又去超市买了点零食,这才往回走。

宁时修一手拎着食品袋,一手牵着许冬言。春日里的暖阳分外和煦,有微风吹过,拂在脸上也是暖的。

宁志恒和温琴参加完婚礼正开着车回家,想到刚才那一对新人郎才女貌的,真叫人羡慕。

宁志恒说:“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我当上爷爷。”

温琴笑:“不是还跟老闻家那姑娘处着吗?改天我叫他带来家里吃个饭。”

正说着,车子路过小区附近一家超市,宁志恒眼尖,一眼看到路边的宁时修和许冬言:“哟,正好把这两人带回去。”

他打了转向灯慢慢靠向路边,车子靠近了才看清,两人竟然手牵着手。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车子还没靠边车速就已经降了下来,后面的车就开始不耐烦地鸣着笛。

温琴连忙推了推宁志恒:“走了。”

宁志恒这才回过神来,踩了一脚油门,加快了速度,再一看,已经不见宁时修和许冬言的影子。

宁志恒只能先回家,可回去的路上,他和温琴谁都没再说话。

到了家,宁志恒问温琴:“你看到了吗?”

温琴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没看清。”

宁志恒皱眉:“他俩啥时候在一起的?”

温琴也是一脸茫然,过了一会儿,她迟疑地说:“会不会看错了,我记得冬言有喜欢的人。”

“是吗?”

“对,等一下。”

温琴上了楼,直奔许冬言的卧室,在写字台的第一格抽屉里,她找到一个相框。可拿起来一看,却发现原来放在里面的照片不见了。她又在抽屉里翻了翻,好在照片没有丢,被丢在了抽屉最下面的一个角落里。

她把照片拿给宁志恒看:“喏,就是这个人,冬言好像喜欢他很久了。”

宁志恒一看,这不是陆江庭吗?

“他们怎么认识的?”

“他们是同事啊,你也认识这小伙子?”

“嗯。”宁志恒说,“时修的表哥。那他们怎么没在一起?”

温琴说:“具体情况孩子也不肯说,不过她的性格我了解,一根筋,看上了谁,不会轻易变心的。”

关于陆江庭和宁时修为什么会兄弟反目,宁志恒也略有耳闻。眼下许冬言也喜欢陆江庭……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他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温琴想了想说:“就算是俩孩子看对眼了,又怎么样呢?”

宁志恒看出温琴有点不高兴,连忙解释说:“我不是说冬言这孩子不好,我早把她当自己亲闺女了,可是他们兄妹俩要是突然变成一对了,这多别扭……”

“说到底他俩也不是亲兄妹,你那思想太老了。”

温琴嘴上说着,心里却也有些顾虑:这两人要谈成了也罢,但如果谈不成呢?就冬言那种个性,搞不好又要离家出走。温琴就算身体还不错,毕竟也五十几岁了,就希望女儿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身边,母女俩好好过日子。

回家的路上,许冬言看到卖盆栽的小店里新上了些漂亮的小鱼缸,鱼缸里养着一两条观赏鱼,漂亮又机灵。

宁时修说:“算了,你饶了它们吧,跟了你不出两天就得死了。”

许冬言瞪了他一眼,看中了一款向老板询价。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许冬言买了两条鱼。她记不住名字,但一红一蓝,都很漂亮。

结账时,老板笑了:“你们真有夫妻相。”

许冬言微微一愣,去看宁时修:“哪儿像啊?”

宁时修的嘴角微微扬起,搂着许冬言的肩膀往外走:“零钱甭找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了家,一进门就发现宁志恒正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盯着他们。许冬言没想到温琴他们已经回来了,愣了一下,叫了声“宁叔”,也没在意。

宁志恒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宁时修却注意到了宁志恒的情绪不太对,问道:“怎么了爸,喜酒没吃好?”

宁志恒正要开口,被从卧室里出来的温琴打断:“你爸是看着人家儿子娶媳妇羡慕了,替你着急呢。”

宁志恒看了一眼温琴,也没否认。

宁时修笑了笑:“那您可有得急了。”

宁志恒没好气:“你这臭小子!”

宁时修依旧笑着:“您要训我回头再训吧,我昨晚没怎么睡,先上楼了。”

见宁时修上了楼,许冬言也一声不吭地跟着上去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宁志恒突然不安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却被温琴狠狠地按了回去:“你别冲动好吗?”

“我怎么能不急啊!”宁志恒压低声音说道。

“急也得先摸清情况,我们别误会了孩子。再说,如果真是那样,就好好跟他们谈,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们。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孩子,不会不理解的。”

也只得如此了。宁志恒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科升职后,部长的位置一直悬而未决,部门里的各类杂事依旧由刘科的得力助手关铭管理,在众人看来,关铭顶替刘科成为新的部长是早晚的事情。就连关铭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就在这时候,新的任命文件下来了,公司竟然空降了一个女人来顶替刘科,突然就没关铭什么事了。

新的部长名叫张俪,她上任的第一天阵仗就不小,公司的几个“总”都专程到公司大门前去迎接她。后来许冬言从小陶那儿听到八卦,原来在大多数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公司即将被收购了。虽说被收购后原来的领导班子不会有大的变动,但是总部那边肯定要下放一些领导,全面参与到公司的运作中去。

如果事实真如传言所说,那么许冬言这位新上司无疑就是来打前站的,估计在这部长的位置上也不会做太久,难怪公司高层会那么重视她。

上午十点刚过,新上司张俪在总经理的陪同下来到了许冬言他们的办公室。她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就是这短短几句话,便让许冬言觉得她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果然,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先后有同事尝尽了苦头。

大家都开始念起关铭的好来,越来越多被新上司整过的人在私下里向关铭吐苦水,同时也替他抱不平。这让关铭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长宁的新项目即将动工,这个项目据说又是由宁时修负责。他这人一向低调,很少接受采访,但是这一次却答应了接受卓华的专访。单是项目动工前的几篇连续报道就让卓华这几期杂志的销量猛增,业内对长宁和宁时修的关注度可见一斑。

自然,公司也非常重视和长宁的合作。关铭和许冬言是长宁后续项目的直接负责人,尤其是关铭,对这事没少下功夫。可是由于张俪的到来,原来的工作分工又被重新划分了——长宁的项目将由张俪亲自负责,许冬言配合,而关铭则被安排去跟进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项目。

听到这种安排,关铭试图说服张俪改变主意:“和长宁的合作是个延续性的工作,之前一直都是由我和冬言跟他们那边对接,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如果这个时候换了负责人,我怕会对洽谈合作不利。”

张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啊,并没有让你马上抽身,这期间还需要你来做个过渡,等我们工作接洽好了,你再专注你那边的事情。”

关铭微微一愣:这话说得不能更直白了,不就是让他替别人做嫁衣吗!还真当他傻啊?

关铭这次真是急了,背地里问候了张俪的祖宗十八代。许冬言也知道这对他不公平,但谁让人家是顶头上司呢。

可是关铭一被抽走,原本由关铭和许冬言两个人干的活儿就一下子都成了许冬言的,许冬言也因此天天加班。

过了大半个月,等到终于不太忙的时候,她约了宁时修一起吃晚饭。两人在电话里商量了好一会儿,地方定在了宁时修公司附近的一家创意菜馆。

宁时修下班稍微晚一些,许冬言干脆直接去了他公司楼下等他。

天渐渐暖了,傍晚六点多钟天还没有黑透。许冬言百无聊赖地站在宁时修办公楼下的小道上踢着石子,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小广场上放风筝的老人一点一点地收着线。

突然感觉肩上一沉,许冬言回头一看,宁时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旁。他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也仰头看着小广场那边。

他问:“你刚才看什么呢?”

“老鹰。”

“哪儿来的老鹰?”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许冬言的头发,一缕发丝调皮地挂在她的嘴角上。宁时修看见了,轻轻替她拨了开来。

许冬言咧嘴一笑:“早被那老头收起来了。”

宁时修这才明白她指的“老鹰”是风筝。他笑了一下:“走吧,吃饭去。”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那家星巴克的落地窗后,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那目光由惊讶变成气愤,后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昏黄的街道上,那目光中就只剩下担忧了。

宁志恒早就想找宁时修问清情况,但碍于家里有温琴母女,总归是不太方便,于是他就跑来宁时修的公司,想等着他下班后找他聊聊,没想到,却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也好,虽然没聊成,但答案却是有了。

可是知道答案又能怎么样呢?宁志恒一直算不上什么严父,在教育孩子方面,说好听点是民主,说不好听点就是散养,所以宁时修从七八岁开始就能替自己的事情做主了。此时,即便宁志恒无法认同这是一段好的姻缘,但他也不会去轻易干涉宁时修的事情,尤其是感情。

他只是很纠结。就这样纠结了一路,直到进家门前,才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温琴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开门声,她探出头来:“去哪儿了?”

“有点事。”他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就咱俩,就随便做点吧,还搞这么多?”

温琴笑了:“正好今天我没什么事,你又说要回家吃饭,我就想亲手给你做点好吃的。”

宁志恒心里所有的火气和担忧,都被老婆的一句话暖化了。

温琴催促他:“快去洗手。”

他看着她,看着看着,就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她。

缘分真是奇妙,有多大概率才能让两人遇到,又有多大的概率才能让他喜欢她的同时她刚好也对他有意,还要有多大的概率才能让他们分别多年后再遇到彼此?

他和她已经不是那种会令彼此心跳的爱人,但他却知道他们是知己,是亲人,也是人生路上最后一程的伴儿。

多么奇妙的缘分!

他感慨地深吸了一口气,回房换了衣服出来吃饭。

这天晚上他一反常态,早早上了床却一直睡不着。很晚的时候,他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然后是宁时修和许冬言说笑的声音、上楼梯的声音……

他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回头看,温琴已经睡实了。

第二天晚上温琴去老姐妹家打麻将,正巧许冬言又要加班。宁志恒下班回家时,发现只有宁时修一个人在家。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找儿子谈谈。

自从许冬言搬进来后,为了让她自在点,他几乎从来不上二楼。这一次上来,他才注意到,原来宁时修和许冬言竟然离得这么近,又要公用卫生间,两人实在是有太多机会发生点什么了。

宁时修的画室门半开着,隐约可以看到他坐在画板前的身影。

宁志恒推开门,宁时修似乎并没听到他进来的声音。于是他敲了敲门。宁时修这才回过头来:“爸,找我?”

宁志恒走过去,随手将画室的门掩上。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儿子身边,看着画架上的作品问:“画的这是什么啊?”

宁时修随口答道:“村落。”

“哪儿的村落?”

“我之前出差时去过的地方。”

“哦,看着够荒凉的……”

宁时修勾了勾唇角,心下已经明了宁志恒一定是有事情要说。他放下笔,转过头问宁志恒:“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宁志恒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问了:“你和冬言……”

许冬言加完班回到家,整个房子都黑漆漆的。她以为家里没人,便换鞋上了楼,这才发现宁时修的画室里亮着灯。原来他早就回来了。她正想过去推门,却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你和冬言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许冬言听得出说话的人是宁志恒,她心里一惊,都这么小心了,还是暴露了?

显然,宁时修比她淡定多了,他声音无波无澜,很平静地回答道:“没想瞒着您。”

“那你们……”

“就像您猜的那样。”

宁志恒有点着急:“哪样啊?”

宁时修坦言:“我们在一起了。”

听到这里,许冬言不觉勾起了嘴角。

宁志恒又问:“真的在一起了?那在一起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一段时间,应该也不是很久吧?时修,不是爸爸想干涉你们,可是这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爸,我知道您在意什么。可是,我和冬言又不是真的兄妹。”

宁志恒摇摇头。时修是个多重感情的孩子,宁志恒最清楚。宁时修看上去冷漠,实则却是对感情看得比谁都重的人。可按照温琴的说法,许冬言的心里应该还记挂着陆江庭,既然如此,她怎么能和时修在一起?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很清楚,感情虽然不能成为一段关系的全部,但必须是这段关系的根源,不然,这段关系定然长久不了。如果到时候许冬言腻了,宁时修伤了,这让他们两个以后如何面对彼此,又让他和温琴如何自处?

宁志恒叹了一口气:“我可以不去在乎老观念,但有些事情我不能不在乎。时修,爸爸看的人比你多,我觉得你们并不合适。”

听到这里,许冬言脸上的笑意僵在了嘴角。虽然她以前也猜到过父母可能会反对,但是当她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挺难过的。

她默默地听了一会儿,依旧是宁志恒在罗列他们如何不该在一起,而宁时修并没说什么。心像被一只手钳制住了,让她无法自由呼吸。她只在画室门前待了一小会儿,便耷拉着脑袋,悄然转身下了楼。

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夜晚的风依旧是凉的。不过也好,让她能比平时更加清醒。

她和宁时修真的不合适吗?为什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但假如他们是适合彼此的,那又为什么得不到长辈的祝福呢?

她小的时候,温琴总是教育她要听父母的话,对女孩子而言,找男朋友这事尤其要听父母的话。为了让许冬言信服,温琴举了很多不听父母话的悲剧例子,其中一例,就是温琴自己。

和宁时修在一起后,她也听过一些关于宁家父母的事情,也是同样的悲剧案例。

不被父母祝福的感情就像被下了咒一样,似乎总不能善终。可是,她和宁时修真的也只能这样吗?她多希望这时候有他在,告诉她,他会坚持,他们会继续在一起。可是,想到刚才宁时修的反应,许冬言觉得有点心凉。

宁志恒把利害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他知道,这些在宁时修看来或许没一样能站得住脚,但宁志恒又不想直接搬出陆江庭来刺痛儿子的心。

看着儿子虽然静静听着,但脸色却越来越差,他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见他不再说了,宁时修说:“我知道了,爸。”

宁志恒一愣,不由得喜出望外。他本来不抱希望的,难道这些话真的见效?

可宁时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回到了现实:“不管您怎么想,但这毕竟是我的事,冬言是我喜欢的女孩子,这就够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抬手看了一下时间说:“冬言这会儿还没回来,我去接她吧。”

宁志恒一听,就知道自己之前的话都白说了,情急之下也顾不了其他:“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你喜欢她就够了吗?她喜欢的可是江庭!”

宁时修闻言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来:“谁说的?”

“你温姨说的,那还有错?而且冬言那性格你也知道,倔强又任性,什么人进了她心里,再出来就难了。跟你也就是任性任性、撒撒娇,儿子,那孩子心里想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宁时修沉默了片刻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捞起外套出了门,边往外走边摸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许冬言。可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一阵胸闷,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变得僵硬无比;心脏仿佛骤停了,血液也不再循环。

他靠在墙壁上,咬着牙等着不适感过去。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离他不足半米的距离,他却一步也挪不动。

好在里面没什么人,并没有人看到他这样。他咬紧牙关坚持着,然而这一次不适的感觉持续得比上一次还要久一点。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他几乎无法错过任何一点痛楚。

脑子里各种思绪纷乱地冒出来,他突然有点恐慌: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次,他就挺不过去了。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时,他的呼吸终于渐渐松快了起来,心脏慢慢复苏,血液也恢复了流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他靠着墙缓了一会儿,电梯门再度打开,邻居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宁时修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宁时修也勉强打了个招呼,走进电梯。

他在里面歇了好一会儿,任凭电梯上上下下。一刻钟后,他才走出单元门。身上的汗没有干,夜风一吹,显得更冷了。他拿出手机打给许冬言,第一个电话没人接,第二个才被接通:“还在加班?”

“没有,下班了。”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快到家了。”

后面一句话的声音像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宁时修抬头看,夜色中一个纤瘦的身影正站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

许冬言显然也看到了宁时修。两人不约而同地挂断电话,走向彼此。

见她情绪不高,他努力扯出一抹笑容问:“怎么像没电了一样?”

许冬言答非所问:“你专门出来接我的?”

“嗯,怎么了?”

“没什么。”许冬言顿了顿,又问,“有话说?”

宁时修有点诧异:“什么?”

“没什么。”

许冬言悄悄抬头看他,就着路灯,发现宁时修脸色惨白,额角还有些汗珠。她不免有点奇怪:“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哦。”宁时修随手擦了一下额角,“走得急,有点热。”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单元门。宁时修替她按了电梯,等她进去,他却还在外面:“你先上去吧,我在楼下抽根烟。”

许冬言深深看他一眼,她以为他在避着宁志恒,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说了声“好”,按了关门键。

第二天,许冬言起来时发现宁时修已经先走了,餐桌旁只有温琴一个人在吃早饭。许冬言懒懒地坐过去:“昨晚赢了还是输了?”

温琴替她盛了一碗粥:“你妈出马还有输的时候?”

许冬言冷笑一声:“没少见您输。”

“去去去!”温琴横了许冬言一眼,“对了,今天你哥要送你宁叔去公司,所以他们早走了,你一会儿自己搭公交车去吧。”

“宁叔不都自己开车去公司吗,什么时候用人送过?”

“昨天喝了酒,别人送他回来的,车停公司了。”

许冬言若有所思地低头喝粥,再抬头看了一眼温琴,状似不经意地问:“妈,你……觉得宁时修这人怎么样?”

“好啊,我要是能有这么个儿子我就偷乐了。可惜啊,他是别人的儿子。”

“也可以是您的儿子啊。”

温琴想了一下点点头说:“按照法律上的说法,那倒是可以的。”

许冬言闻言,几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半子也是子。”

温琴一开始还没明白许冬言的意思,明白之后就想到了那天看到两人牵手,也就知道了他们大概不是闹着玩的。可面儿上,她却依旧当作不知道,笑着说:“时修会看上你?你看看人家闻静,长得漂亮,工作好,脾气性格也好,最关键的是人家比你成熟,对感情这事有个定性,你呢?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你快别祸害我们时修了!”

这原本就是母女俩标准的对话模式,如果是搁在平时谁也不会真的为了几句揶揄就动气,毕竟二十几年了,大家早都习惯了,可是今天,温琴的这番话却说到了许冬言的痛处。

她放下筷子起身:“抽空赶紧把亲子鉴定做了吧。”

温琴不紧不慢地抬头:“我说你急什么?虽然不知道你怎么鬼迷了心窍,但作为你妈,我还是希望你能称心如意。不过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许冬言回头看她:“什么意思?”

“时修是不错,你们要是真能走到一起,我也会祝福你们。老宁那老思想如果接受不了,我们老两口可以为了你们先把婚离了。反正我也这把年纪了,无非就是找个伴儿。可是,你真的喜欢时修吗?我记得你几个月前还对你那领导喜欢得不行呢,万一这样那样的原因你俩处了半天却处不下去了,你们还是法律上的兄妹,时修未来的媳妇也得叫你一声小姑,你得叫对方一声大嫂,你确定不会尴尬吗?你确定你还愿意回这个家?”

许冬言愣了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些。

温琴继续说:“如果这些你都想清楚了,还是决定非他不可,而他也决定了非你不可,那妈就支持你们!”

母女俩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对话了。听了这番话,许冬言觉得鼻子直发酸,妈始终是为儿女好的,这一点不会错。可是听了这番话后,她也不禁怀疑自己:真的能和宁时修走到最后吗?

此时,她已然没有了之前那种笃定,对时修、对自己,都没有了。

而就在这天之后,也不知道是两人的工作突然都忙了起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许冬言发现,他们的关系突然就急转直下,淡了许多。不光是她对他,他对她亦是如此。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一周,直到有一天晚上,许冬言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宁时修。

许冬言听到有车子在嘀嘀她,本来挺生气,一回头,没想到却是宁时修的车。

宁时修把车子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叫她上车。

许冬言心里本来有点气,但是两人之间的矛盾谁也没挑明,她也就不好当面给宁时修脸色。

上了车她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探病。”

她一抬头,这才注意到马路对面正好是景山医院。

“还是上次那位朋友的妈妈?”她记得他有一晚彻夜未归,就是去探望一位朋友的母亲。

“嗯,你又怎么在这儿?”

“天儿好,想走走,就没搭公交车。”

两人都没再说话,许冬言心里却冒出一个疑问来:究竟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他才会连续几次去探望对方的母亲?

车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许冬言伸手打开收音机,电台里正在播着一首情歌,是最近热映的某部电影的插曲:“短暂的狂欢,以为一生绵延……”

许冬言听着这歌词,心里有点惆怅。

她问宁时修:“如果你特别想做成一件事,但是总有这样那样的事碍着你,你会怎么样?”

宁时修想都没想就说:“想办法克服。”

“那如果阻力很大呢?”

宁时修瞥了她一眼:“怎么了,工作不顺心?”

许冬言却只是等着他的答案:“问你呢。”

宁时修想了想说:“既然是很想做成的事,那肯定还是要坚持的吧。”

“假如你要做的这件事不一定对呢?”

宁时修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但很快就发现许冬言今天的问话有点怪怪的,于是问她:“你想说什么?”

许冬言看着他:“我想知道,如果爸妈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宁时修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笑了一下:“如果你坚持,我当然陪你坚持;如果你放弃了,我可能还会坚持一段时间……”

这话让许冬言阴郁了十来天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她又问:“还会坚持一段时间,是多久?”

宁时修摇头:“不知道。”可能几年,也可能很久,久到他也不知道会有多久……但后面的话,他没有告诉她。

“可是为什么我放弃了你还会坚持?”

车子正好遇到一个红灯停了下来,宁时修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许冬言,缓缓地轻声说:“因为我舍不得不去对你好。”

不知是谁说过,男人用眼睛谈恋爱,女人则是用耳朵谈恋爱。所以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则喜欢嘴上抹了蜜的。

许冬言也不能免俗。听到宁时修的话,她把这些天的那些顾虑全然都抛在了脑后。她想,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为了身边这个男人,都值了。

宁志恒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宁时修和许冬言在一起很不妥,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两个人趁着未泥足深陷前就分开呢?与温琴商量了许久,他决定周末请闻静一家来家里吃饭。毕竟宁时修对闻静的印象不错,说不准还真有戏。

温琴虽然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刺激自己的女儿,但转念一想,如果这样就能把这对小情侣打散,那他们也就是闹着玩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早点搞清楚状况,以免伤得你死我活以后再难相处。

两人这么商量妥,第二天一早,宁志恒就打电话给老战友老闻,正好闻家也有这个意思,双方一拍即合,闻家爽快地答应了周末来赴约。

温琴跟许冬言提起这事的时候许冬言正在看电视。温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冬言的神色,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温琴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

温琴连忙推卸责任:“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

许冬言心里得意,宁时修早就从内到外都是她的人了,随便别人怎么折腾!但当着温琴的面,她还是表现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懒懒地看了温琴一眼说:“帮凶也是凶手。”

温琴似乎良心发现了,觉得自己帮着别人这样对待自己女儿多少有些过分:“要不……周末你安排点别的事,别在家里待着了,免得看到人多心烦。”

许冬言起身上楼:“不烦,不就一起吃顿饭吗?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拆台的。”

想把她支开?门儿都没有!

宁时修对周末的家庭聚会根本完全不知情。宁志恒和温琴不说,是怕他临阵脱逃;许冬言也不说,主要是还有点私心:一是想看看宁时修届时的反应,二是希望这次之后能让宁志恒和温琴明白,她和宁时修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是非常坚定的。

周六一早,宁时修正打算出门去公司加班,却被宁志恒拦下了:“要出门啊?”

“嗯,公司有点事。”

“什么事啊?”

“有份报告要写。”宁时修这才注意到今天的宁志恒有些不同寻常,虽然是在家,却穿得格外整齐体面。

他问:“爸,您是不是有事?”

“哦,没事,就是觉得咱爷儿俩好久没聊天了。”

宁时修微微挑眉,他们可是昨天还一起看了一场球赛。

宁志恒怕留不住他,只好把早就编好的瞎话搬了出来:“我昨晚梦见你妈了,梦里她一直怪我对你不关心,没照顾好你……唉,爸心里难受啊!”

“哦,这样啊,那应该是您想我妈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着他抬手看了看时间,“不行爸,我真得走了。”

可宁志恒依旧没有让开的打算:“你就再陪爸聊一会儿……”父子俩正僵持着,门铃突然响了。宁志恒心里一喜:来得还不算太晚。

他对宁时修比了个手势,让他等等,自己转身去开门。

来的是三个人: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年轻女孩,一看就是一家三口。看前面那对中年夫妻,宁时修以为就是父亲的普通朋友,待看清跟在最后的那个女孩时,他终于悟出了点什么来。

中年男人与宁志恒热情地握手拍肩,探头看见宁时修,愣了一下,笑问道:“这就是时修吧?果然一表人才啊!总听我们闻静提起你啊!”

看来他是没猜错,宁时修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这期间,他突然想到了许冬言,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向二楼,发现她正倚在二楼的楼梯栏杆上,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们。

宁志恒还在向宁时修介绍着来人:“这是你闻伯伯、闻伯母。闻静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闻静注意到宁时修穿着外衣像是要出门,问他:“怎么,你要出去啊?”

不等宁时修回答,宁志恒连忙说道:“他是刚回来,刚回来!来来,别站着说话,坐!小琴啊,倒点茶。”

宁时修无奈,被宁志恒拉着,陪闻家人聊起天来。

闻家父母像看外星人一样,把宁时修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闻父说:“时修这孩子真不错,老宁啊,这次算你没吹牛。”

宁志恒一脸得意:“我们时修真是没的说,从小就特别优秀,无不良嗜好。这人啊,长得也帅。”

又来了……宁时修抿着嘴,微垂着头不做声,内心却已经快要崩溃了。

扑哧一声从楼梯的方向传来,宁时修无奈地挑了挑眉,就知道她听到后会是这种反应。众人循声看过去,许冬言已经离开楼梯,回了房间。

宁志恒连忙解释:“那是时修的妹妹。”

对宁志恒再婚的事情,闻家早有耳闻。闻父也没多想,笑道:“这一帮战友中就你老宁命最好,生了个儿子这么优秀,老了老了又多了个女儿。儿女双全,好福气啊!”

宁志恒干笑两声,不再接话。

宁时修瞥了一眼楼上,起身说:“各位先坐,我先上去换件衣服。”

见宁时修还算配合,宁志恒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朝他摆摆手:“快去吧。”

走到楼梯口,宁时修一抬头,发现许冬言原来并没有回房,而是站在二楼的走廊处,端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里有笑意、有揶揄。

宁时修顿了顿脚步,继续往楼上走,经过她身边时,听到她笑意更甚:“还真是你爸的乖儿子!”

宁时修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房间。

许冬言还在窃笑,却冷不防地被人从身后一拽,也跟着进了宁时修的房间。许冬言条件反射地想叫,被宁时修捂住了嘴:“嚷嚷什么!”

许冬言掰开他的手,瞪他一眼:“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面带笑意,“怎么,看热闹很有意思?”

许冬言扬眉:“那当然。”

宁时修一脸扫兴,松开她:“别看了,赶紧回房去换衣服出门。”

“换衣服干什么?”

“难道你真想留下来和他们吃饭吗?”

许冬言一愣:“那楼下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不是来找我爸的吗?”

许冬言眼前一亮:“也是哦。”

过了一会儿,她穿戴整齐下了楼,很有礼貌地跟众人打了招呼:“妈,我……我约了同事,不在家吃饭了。”

温琴也没多想,问她:“什么时候约的?昨天你不是还说没事吗?”

“刚约的,叔叔阿姨再见。”许冬言说着就换鞋出了门。

没一会儿,宁时修穿着居家的休闲长裤和圆领毛衫从楼上下来了。宁志恒忍不住低声问他:“你和冬言说什么了?她饭都不吃就出门了。”

宁志恒耸耸肩:“没说什么,大概是她朋友临时约她吧。”

宁时修殷勤地替闻静和她父母倒上茶:“叔叔阿姨喝茶。”

宁志恒见儿子这么给面子,也就没再细琢磨。

又过了一会儿,宁时修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可宁时修仿佛没听见,根本不理会。

闻静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来电人是“李青山(副总)”。她朝宁时修扬了扬下巴:“怎么不接电话?”

宁时修看了一眼,按了静音,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笑笑:“大周末的,接了领导电话指不定就得去加班了。”

闻静的父母表示理解,又感叹宁时修工作辛苦。

正说着,宁时修的手机又振了起来,闻静的爸爸劝道:“要不还是接吧,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工作。”

宁时修这才勉为其难地接通了电话:“喂,李总。”

两人商量好,许冬言一出去就给宁时修打电话,除此之外宁时修也没说其他。此刻许冬言却被他一句“李总”搞得莫名其妙。

“什么李总?你那儿搞定了吗?”

宁时修沉默了片刻,抬头扫了一眼众人:“现在吗?能不能晚一点?”

“我腿都站麻了,还晚点?”

宁时修又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说:“好吧,我马上过去。”

“快快快!我就在门口。”

宁时修挂上电话起身:“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公司有点事,得马上过去。”

闻家父母连忙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了,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

宁时修顺利脱身,一出门就看到许冬言端着手臂看他,阴阳怪气地问他:“谁是李总啊?”

宁时修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宁时修走后,闻静思忖了半晌,不禁冷笑了一声。

温琴见状,给她续上茶:“真不好意思啊闻静,时修这工作性质就是这样。”

闻静抬头笑笑:“没事的,我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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