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八月中旬。
时薇的实习期有三个月, 转眼实习期过了一半, 而她依然没进调香工作间。
她也曾忍不住, 含蓄地问过lisa, lisa只是很冷淡地说, 你做得还不够。
时薇想问她, 怎么才算够？
想了想, 还是忍下。
职场如战场，时薇不想搞砸。
晚上9点的时候，办公楼已经空了, 同事们都已经离开，香水实验室只剩下时薇一个人，她整理着柜上的各种香精瓶, 这个工程浩大, 耗时耗力，同事们不愿做, 便把这些活留给了她。
毕竟, 这些活实习生不做, 谁又会去做。
收拾了一会儿, 时薇有点饿了，晚上没来得及吃饭, 现在这个时间胃有些难受, 时薇拿着包, 准备去楼下便利店买面包吃。
办公楼里空荡荡的，各个房间紧锁, 灯也都关着，时薇走到电梯旁，按下下去的键。
等了一会儿，电梯到了，她进去，发现电梯里也空无一人。
电梯里的银色墙面映照着时薇的脸，疲倦而苍白，时薇看了两眼便移开目光。
电梯很快下到一层，电梯门打开，时薇走出去。
走到大厅的时候，却迎面碰到了个熟悉的人。
是之前在综艺上盛赞过她的法国评委，法国评委穿着优雅的黑色法式复古连衣裙，似乎是从哪里刚刚回来，她手上还拿着行李箱。
两人在大厅里相遇，法国评委看着时薇，不确定地回忆着她的名字：“……时、时薇？”
时薇停住，她记得这位评委对自己的肯定，时薇对她很有好感，点头道：“您好，我是时薇。”
法国评委笑了，外国人的普通话都带着一种独特的味道：“我以为你不来实习了，节目结束后没在公司里看到你，怎么样，在公司里还适应吗？”
“还好。”
时薇不想向她抱怨工作的不如意。
法国评委继续问：“你最近有在公司里新调出来什么香水吗？
工作间香精原料丰富，你现在调出来的香水肯定有很大进步。”
时薇沉默了，半晌，她还是回道：“我还没有进调香工作间。”
此话一出，法国评委觉得相当意外：“怎么会这样？”
她皱紧眉头：“可能你的风格其他人不喜欢？
这真是太奇怪了……这样，我把你介绍给我师父吧，他很适合你，但他脾气古怪，能不能接受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个引荐如雪中送炭，时薇自然会努力抓住这个机会，她向法国评委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
“不用客气，我希望能够看到更多中国优秀的调香师。”
法国评委是个行动派，她让时薇在大厅里等了几分钟，自己匆匆去办公室放好行李箱后，便要立刻开车带时薇去见他师父，路上，她一边走一边介绍：“你应该听过我师父吧？
ATY品牌公司首席调香师Gaylord，他在国际享有盛名，很多经典香水都是他设计出来的，因为偏爱中国的山水来到亚太区，是自由如风的一个人。”
时薇确实听过，Gaylord在香水界名望极高，是ATY品牌公司的专属调香师，据说是极有天赋的一个人，之前有许多奢侈品品牌竞争他，他最后选择了ATY公司，平日里Gaylord几乎不来公司，他住在外面，注重灵感又热爱自然。
这样的人能看得上她吗？
时薇不知道。
法国评委开着车带时薇去Gaylord的住处，Gaylord住在远离市区的别墅区，路上花了很长时间，时薇在后座上望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心也如同夜色一般，凉而沉，紧张又有些期待。
想了想，她还给穆辰发了条消息：“晚上不用等我回家，你先睡吧，今天会加班到很晚。”
穆辰很快回复：“太晚不安全，我接你。”
时薇拒绝了，她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到家，穆辰明天还要起早去实验室，她不想让穆辰等她，穆辰看她态度坚决，只得作罢。
在车上花费了快两个小时才到Gaylord家，他家住在一幢高大豪华的别墅里，法国评委按了门铃后，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便冲远处的时薇招招手：“你进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时薇依言进到别墅，别墅坐落在一片幽静的山林旁，带着点乡村风情，精致而小资，别墅外面是一座花园，各式各样的花繁荣茂盛，开得肆意，走近能闻到花朵的芬芳气味。
花园里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正坐在藤椅上，鹰钩鼻、浅色的瞳仁，也是一个法国人，虽然年纪已大，依然能看出来年轻时的英俊。
他看到时薇来了，也不感到意外，开口问她：“你觉得这花园怎么样？”
依旧是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时薇环顾了一圈花园，实话实说：“刻意。”
Gaylord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刻意？”
“别墅依山而建，山林宁静致远，带着古朴气息，在外面时味道清新，草腥味和土腥味也不会太难闻。
进到别墅以后，花团紧蹙，花香虽然芬芳，多了也会甜腻，与这林间气息格格不入，精美得太过刻意。”
Gaylord丝毫没有觉得时薇逾矩，反而频频点头：“不错，很不错。
我爱人建的花园，自从建成了我就觉得不满意，失去了这里本来的味道。
你很敢说，也有想法，最近我也没找到太合适的徒弟，那些所谓的调香师哪里是来调香的，根本就是在做流水线上的东西。
你有灵气，想做我的徒弟吗？”
惊喜来得太突然，时薇眨了两下眼，还有些不敢相信。
当Gaylord的徒弟要比时薇想象得简单许多，时薇来的路上甚至已经想好了被刁难和拒绝，所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可现在是Gaylord主动邀请她做自己的徒弟。
看来Gaylord不是性子古怪，而是随意自然，只要摸准了他的点，符合他的喜好，其实很容易获得他的青睐。
只是可能他的点太难摸，所以其他人会觉得他不好相处。
找到对的人很难，而她找到了。
巨大的欣喜漫过心头，时薇唇角上扬，回道：“我想。”
Gaylord笑了：“我这个人有个优点，用中国话怎么说来着，护短，做了我徒弟，以后你可以尽管做你想做的东西，不用去什么工作间和他们研究那些商业香水，真正的好香水从来不是这么出来的，将艺术和商业结合，带着灵魂的东西，才能被大众所接受。”
时薇点头，这也是她的理念，她脸上带了笑意：“谢谢师父。”
Gaylord很受用这个称呼：“明天起你到我这边来吧，公司那边我和他们说。”
“好。”
从Gaylord的别墅出来的时候，法国评委看到时薇带着喜色的神情便明白了，时薇成功了。
评委笑着说：“恭喜。”
时薇除了感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再次感谢她，法国评委是她的伯乐，而Gaylord，将成为她未来香水之路上的引航人。
Gaylord的别墅离市区实在太远，回来的路没有那么堵，也花了时薇1个多小时，时薇回到穆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她在楼下的时候，抬头看到穆辰卧室的灯还亮着，回家开门以后，却发现，穆辰卧室的灯已经灭了。
显然，穆辰一直在等她，听到她回来的声音后，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没睡，又把灯关了。
穆辰真傻，傻得可爱。
时薇很想立刻进到穆辰屋里，和他说，快起来，别装睡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被Gaylord收做徒弟，这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她知道Gaylord是ATY公司的首席调香师，可她以前压根不敢想会和他有什么牵扯，而今晚，她见到了他，还成了他的徒弟。
有时候你一直期待的不会如期而至，而很多幸运和机遇却在某个瞬间突然到来。
刚刚从别墅回来的路上，时薇心里就很高兴，她怕车里的法国评委笑话，没表现得太明显，可一到家，她忍不住想告诉穆辰这个好消息，让他和她一起开心。
转念一想，这么晚了，说完这些的话，他们两个还睡不睡了，明天穆辰还要早起去实验室，她不想影响穆辰睡觉，还是明早再说吧。
时薇按捺着这份好心情，去厕所里刷牙洗漱，洗着洗着，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她嘴角都是上翘的。
最后，时薇还是没忍住，她轻手轻脚地打开穆辰卧室的房门，进去后，时薇看到，穆辰背对着房门在睡觉。
可能已经睡着了。
时薇动作很轻地爬上穆辰的床，还没等她靠近，她以为睡着的穆辰突然出声，声音清冷：“你第一次主动爬我的床。”
时薇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她红唇微勾：“你还没睡着。”
“恩，”穆辰抬手把卧室的灯打开，坐起身：“你这么晚不回来，我睡也不安心。”
灯光骤亮，白炽灯的光落在两个人身上，穆辰这样在灯光下看得很分明，时薇的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喜意，以往的疲惫和愁绪一扫而光。
穆辰问她：“很开心？”
时薇轻笑了声：“这么明显啊。
恩，以后我不用加班到这么晚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公司里的首席调香师Gaylord收做徒弟了，未来，前途无量。”
能配得起你了，这句话时薇没有说。
穆辰闻言，唇角也上扬起来，他的眸子变亮，能看出来真心实意地为时薇开心，他顿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稍稍皱了下眉：“等等，Gaylord，男人？”
时薇：“……”
穆辰的重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时薇无奈解释：“五十岁的法国男人，已经有妻子了，你在担心什么啊，恩，师兄？
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么？”
说到最后，时薇的调戏意味相当明显，她桃花眼微弯，说“师兄”的时候尾音上挑，神情促狭。
“没自信，”穆辰伸手将时薇垂到额边的发掖到耳后，动作宠溺，语气却十足地正经：“以后能不叫他师父，就尽量不叫他师父，我怕他也像我一样，受不了。”
时薇差点忘了，穆辰受不了她叫他师兄，她刚才随口一调戏，却忘记穆辰已经忍耐很久了。
还好穆辰没有把她怎么样的意思，穆辰看了眼时间，开口：“该睡了，你明早还要上班。
你想在这里睡么？”
时薇摇头，他们现在都很累，她在这里睡，那穆辰很大可能睡不好。
他们的事不急，她现在去Gaylord那边工作，也想让Gaylord帮忙看看送穆辰的那款男香，请他提出一些建议。
欠穆辰的男香，该给了。
时薇轻柔地摸摸穆辰的脸：“过些天给你一个惊喜。”
穆辰已经猜到是什么惊喜，他低声道：“我也有个惊喜送你。”
这倒是引起了时薇的兴趣，她皱眉想了想，穆辰会送的惊喜……她猜不到是什么，既然是惊喜，那她问了也不会说的。
时薇有些期待了。
天色实在太晚，时薇很快下床，她关门前和穆辰说了声晚安。
直到眼前的时薇看不见了，穆辰才关上灯，他躺下的时候想——
这个惊喜，她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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