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省长来校视察这事过后, 时薇继续为考试周复习, 穆辰大四没有考试, 白天便去实验室做项目。
下午, 穆辰去实验室的时候, 发现邢静柏也在, 她正在看专业课的书, 看到穆辰来了，邢静柏抬头看了一眼穆辰，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书页, 看上去很紧张。
穆辰和她语气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就去做自己的事，实验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气氛安静而沉默。
听着穆辰整理实验仪器的声音, 邢静柏只觉得心神不宁，她随意翻了几页书, 终究还是忍不住, 把书本合上, 主动向穆辰开口：“穆辰……”
穆辰目光望过去：“有什么事么？”
邢静柏小声道：“你爸是省长这件事, 我没有告诉其他人。”
穆辰的科研成就都是自己实打实地挣出来的，他这么低调无闻, 邢静柏猜测他可能是想向父母证明什么, 总之, 穆辰应该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家庭背景。
穆辰点头：“多谢。”
说完，他继续低头连仪器, 邢静柏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开口：“穆辰，我想问问你——
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穆辰手上的动作停住，他眉头轻皱，不太确定自己刚才是否听清：“你说什么。”
邢静柏神色羞赧，愈加局促不安，语无伦次道：“就是……好像时薇师妹不太愿意和你在一起，你爸爸似乎也不讨厌我，如果你也不讨厌我，我们可不可以试着……在一起……”
邢静柏面子薄，鼓起勇气向穆辰告白花了她莫大的勇气，她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又慢，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穆辰，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邢静柏越说，神情越不安紧张。
她从很久之前便暗恋着穆辰，时薇没出现之前，穆辰对她与众不同的温和经常让邢静柏觉得暗暗的甜蜜，可时薇师妹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穆辰对她的冷淡态度变得很明显，邢静柏明白，穆辰选择了时薇。
她心里难过无助，却也知道自己没希望了，甚至开始接受一直安慰自己、陪着自己的路易阳，然而，昨天看到穆辰的父亲之后，邢静柏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穆辰当时应该是想带时薇见家长的，可时薇说，只是师妹。
而穆辰的父亲对时薇是显而易见的淡漠，对自己却是和蔼和笑意，关怀体恤，一点没有省长的架子，更像个亲厚的长辈。
邢静柏一直觉得，穆辰不是不喜欢自己的，他以前对她那么特别，只是现在更喜欢时薇而已。
那现在，不管是由于家庭还是个人原因，如果穆辰不和时薇在一起，那可不可以尝试着和她在一起呢？
穆辰不知道邢静柏这些心思和想法，他对邢静柏突如其来的告白感到极意外，主动告白本身就不像邢静柏能做出来的事，而且邢静柏还是向他告白，他的拒绝态度明明已经够明显了。
邢静柏还在忐忑害羞地等着穆辰的答案，穆辰却问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他声音微沉：“那路易阳呢？”
他还记得前些天开会后，路易阳和他说牵到邢静柏手时的欣喜。
邢静柏没反应过来：“啊？”
穆辰的声音有些低：“你不是和路易阳在一起了么？
现在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
邢静柏以为他误会了自己和路易阳的关系，急急忙忙解释：“不是，我和路易阳从来都没在一起，他……他可能是喜欢我，也对我很好，可我还是一直喜欢你，我对他只有感动……感动不是喜欢，两者没法相比。”
穆辰听到这里，看向她的目光染了些凉意，他低声道：“你如果不打算和路易阳在一起，就不要耽误他，不要给了他希望，再让他绝望。”
“还有，”顿了下，穆辰又补充：“师姐，我想我有必要说清楚，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是很好的师姐，我尊重你、感谢你，仅限于此。
我从始至终只喜欢过时薇一个人，也只会和她在一起。”
他的语气干脆坚定，不带任何犹豫和感情。
邢静柏咬着唇，只觉得一阵阵地难堪，她眼眶里不自觉地染了些泪花，邢静柏垂下头，用长发挡住自己的脸，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她小声说：“我知道了，抱歉。”
说着，邢静柏匆匆站起来把专业课课本收拾进书包里，穆辰则转身继续做实验，他眉目寡淡，神情淡漠，做实验的动作很熟练，丝毫没有受她影响，也没有安慰她的意思。
意识到这点，邢静柏的眼眶更酸了，眼泪差点绷不住，穆辰喜欢自己这件事，果然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实验室里的气氛尴尬，而实验室外的气氛同样没好到哪里去。
谁都没有发现，站在实验室门外的——
眼眶通红的路易阳。
—
一转眼，考试周结束，也意味着暑假的正式到来。
时薇的实习期开始了，她从宿舍搬出来，到穆辰的房子住，白天则去ATY品牌公司实习。
去实习的第一天，时薇特意精心打扮了一下，休闲式的黑色外套，她里面穿了一条长裙，乍一看很职场，仔细去品，能发现她的性感和妩媚，西装配长裙，有点小心机的设计感，不过于严肃刻板，又和时尚搭边，很符合ATY公司的定位和理念。
时薇走进门的时候，ATY 公司的保安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时薇心情很好地冲他微笑，保安出于职业操守，连忙移开了目光。
时薇笑笑，浑不在意。
她对实习充满期待，这是她等了许久的机会，也是她向穆辰父母证明的一个契机，她一定要抓住。
时薇按照流程到前台进行登记，人力资源部门的人接待了时薇，把她分到香水产品部门，时薇的直系领导是lisa，一个像黑猫一样的女人。
对，黑猫，时薇对lisa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Lisa个子很高，眼影有些夸张，她妆容精致，看人的时候下巴高高扬起，有些高傲，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时薇只当她是个严苛的领导，自见面后，lisa便没怎么正眼看过时薇，lisa带她去自己部门的办公室，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只能听到高跟鞋在地上的声响。
快到办公室了，lisa突然停下，开口：“你是综艺进来的新人，对吧？
第三，当时在公司还火了一阵。”
Lisa说话时语气很平，毫无波澜，以至于时薇摸不准她到底什么意思。
是夸奖么？
不太像。
时薇轻声应道：“恩。”
Lisa瞥了她一眼，又说道：“能进ATY公司，哪个不是惊才绝艳的人？
现在作为领导，只想提醒你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
做好自己该做的。”
这个语气……不像是好心的劝诫，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恶意。
如一桶凉水，浇了时薇透心凉。
时薇进公司之前的欣喜和期待渐渐冷下来，她不能反驳，只能低声道：“明白。”
也许的确是她之前想得太美好了。
时薇不知道lisa是打压还是在告诫，但她知道，实习生没有她以为得那么轻松。
后来，也果真如时薇想象得那样。
不但不轻松，还特别累。
ATY品牌公司对实习生的要求很高，说是实习生，干的活却不比正式生少。
时薇的同事们都已工作很多年，他们见识多、资历广，时薇时常跟不上她们的节奏，自己只能独自加班，希望能快点追上他们的进度。
时薇尽量将分配给她的工作都出色完成，为了表现突出，时薇不得不多花很多时间和心思，有时候实在遇到不懂的，时薇也会向lisa请教，lisa性子冷漠，对于时薇的问题表现得很敷衍，不太愿意解答，办公室的同事们看到lisa这个态度，对时薇同样不亲近。
时薇便一直孤身一人，她经常一个人加班到深夜，孤独和加班她都能忍受，可她不能忍受的是，她看不到转正的机会。
因为lisa从来没夸过她，对于时薇完成很好的任务也视而不见，时薇不清楚是Lisa要求太高，而自己达不到她的要求，还是说，lisa在打压自己。
只能希望不是后者了，时薇除了更努力，没有别的选择。
整整一个月，时薇都是这样度过的，早出晚归，回家后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倒头就睡。
她之前还在担心和穆辰两个人同住一屋，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容易发生什么，现在看来，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她和穆辰共处的时间都不多。
偶然一次在公司的厕所，时薇听到别人议论，当初从综艺选拔一起进来实习的新人，另外两个都已经进了调香工作间，而时薇还在办公室忙杂活、在香水实验室打下手。
当时她的心就凉了一半。
她自问没有半分懈怠，不至于和她们差距那么大。
看来lisa对她的不善是真的了，lisa不想让时薇进调香工作间。
职场最怕碰到狗领导，时薇的运气够可以，她还不能闹、不敢撕，这个实习机会她等了这么久，哪敢丢。
那要是一直不让她进调香工作室呢……
不进调香工作间，连称为调香师的资格都没有。
说不急是假的，可时薇毫无办法，只能这么过。
这晚，时薇又是加班晚上11点才到家。
时薇开门进屋，一身疲惫，她扔掉鞋，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才觉得恢复些力气。
厨房的灯是开着的，时薇刚才一进门就发现了，却完全没力气去关灯，这样休息了会儿，她觉得好了些，这才站起来，走去厨房门边，时薇刚打算关灯，却意外地发现——
穆辰也在厨房。
厨房暖黄色静谧的灯光下，穆辰单手撑着脸，正在闭眼小憩，桌上还放着一本专业书。
灯光顺着他的鼻梁落到他的喉结上，显得他皮肤冷白，他睡着的时候，容颜清隽而安静。
时薇好久没这样好好地看过他了，这一个月她实习忙，穆辰也出乎意料地忙，他月中刚发了个顶级SCI，徐长风又塞给他两个研一的新生带，穆辰不擅交际，新生不太懂事、不会看脸色，穆辰寡言而脾气差，和他们的沟通不算顺畅。
这一个月，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样共处的时光却少得可怜。
时薇看着他平和的睡颜，轻轻坐到穆辰对面，静静地看他。
真想和穆辰好好在一起啊。
想快点实习转正，想能够被他父母认可，想一切都幸福美满，想成为别人眼中一起发光的璧人，而不是在黑暗中取暖，靠他的光苟活。
怎么做起来那么难呢。
好像事情永远不会按照自己所想象的那样顺利，命运不制造点波澜都觉得自己枉称命运。
时薇正想着，对面的穆辰突然醒了。
他睫毛微动，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清对面坐着的时薇时，穆辰唇角轻扬，嗓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不舍得。”
两个人默了一瞬，都有些心酸。
穆辰现在甚至不能像过生日那样让时薇陪他，他太了解时薇，时薇现在这么拼是为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所以他没有资格苛求什么。
穆辰沉默着站起身，从碗柜里拿出了筷子和碗，时薇抬眸，看向锅那边时才发现，锅里熬了雪梨汤。
她这两天有点咳嗽，嗓子不太好，只是早上和穆辰打个照面的功夫，说了几句话，穆辰便细心地发现了这点，还给她熬了雪梨汤，等她到现在。
时薇闻着雪梨汤的醇厚香甜的香味，眼眶一下就红了，公司里那么难也觉得没什么，现在看到碗雪梨汤却受不了了。
穆辰已经将雪梨汤盛好，他把碗放到时薇的桌子上，低声道：“喝点，对嗓子好。”
时薇接过，她掩下脸上的情绪，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起来，雪梨汤已经凉了，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汤不是很甜，用冰糖熬的，里面是新鲜的梨肉，咬一口鲜嫩多汁，喝下去的时候经过喉间，润喉，很舒服。
时薇把穆辰熬好的雪梨汤喝得很干净，喝完后，她想让穆辰别担心她，红唇轻勾，故作轻松道：“对了，我来公司实习也有一个月了，应该快实习转正了，公司里氛围挺好的，前辈都很照顾新人。”
穆辰只是看着她。
他的目光告诉时薇，他没有信。
时薇硬着头皮继续编：“……过了这段时间，加班也会变少的。”
“困了就去睡。”
穆辰打断她，他抬手覆住了她的眼睛，似乎不想再看她强撑的眼神。
她浑身上下溢出来的疲惫感和无力感，和她所说的完全相悖。
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他也不想听了。
刚才因为雪梨汤忍住的情绪，似乎又要发酵。
时薇鼻尖微酸，声音里带了鼻音，她语气压抑：“好，我现在去睡。”
她想让穆辰对他们的感情和未来更有信心一点，可她似乎骗不了穆辰。
时薇小心地藏好自己的这些心绪，很快转身离开，关门进到自己的卧室里。
穆辰则开始洗碗，洗着洗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时薇，他比她更难受。
穆辰心疼她。
——真想把她永久地护在他的羽翼下，为她解决所有的困难，看她肆意的笑。
让她永远不必强撑和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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